京都食神

“真的假的？”陈子良嘴上模模糊糊地嘟哝一句。

陈子良自己也就是昨天看了一眼那道料理，那严重腐败的样子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更何况，“玉之肉”的创造者像是存心不让其他人了解料理的材料似的，毫不留情地把原料剁碎磨烂，捏成肉丸的形状……

就这种情况下，小老板娘一个晚上就想明白了？

陈子良翻动身体，吃力地摸到身边一个塑料外壳的廉价电子钟。玫红色的电子时间显示，现在才清晨五点半。

与此同时，屋外稀稀落落的鸟鸣声轻轻地传来。

魔都男人很懊恼。

“嗯。”白蛍一边领着魔都人去厨房取料理，一边说，“其实说穿了，这道料理并不难。只是隐藏的比较巧妙。”

“怎么说？”

“唔。咱的曾外祖父一直想让咱的妈妈嫁去广岛，对吧？咱之前在妈妈的柜子里也发现了一张小时候去广岛旅行的照片。这让咱想起来了，妈妈曾说过，曾外祖父以前在故乡广岛的时候，特别擅长做海鲜料理……”

白蛍已经走进热气腾腾的厨房，从蒸笼箱里取出一屉料理。在精巧的瓷碗里，一颗颗洁白的、如同玉石般的肉丸躺在其中。

“……岛本家原本是开海鲜罐头厂的家族，所以对海鲜尤其痴迷。在濑户海的南部，能够捕捞到许多美味的乌贼鱼。听说，在夜晚，荧光乌贼发出的亮光会从海水中冒出来，如同夜空一样美丽。”

陈子良接过料理，已经明白了，“所以说，这个所谓的‘玉之肉’就是乌贼鱼？”

“咱认为就是这样。妈妈说过，曾外祖父带她去广岛的时候就做过乌贼料理给她吃，非常美味。”白蛍胸有成竹地说，“想必曾外祖父使用的是乌贼最内部、洁白柔软的肉，将其捣碎，加上葛粉和其他调味料——唔，咱加了一些京都人常用的白味增——然后捏成肉丸，蒸制而成。”

“呼……”陈子良嘴角抽动两下，似乎要笑出声，但是硬生生地憋住了。

“汝笑什么？”

“没什么。”

白蛍拉下脸，盯着魔都人，过了几秒钟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啦，咱们把料理端过去吧。”

……

在昨日就餐的房间内，大家依然按序入座。

不过，这次准备早餐的是白蛍。

大当家岛本宗一郎眉头紧锁，端坐在主席的位置上，脸颊上的肌肉紧紧地绷着，整个人一言不发。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白蛍端着料理匆匆忙忙地钻进来。

“白蛍，你今天一大早忽然跟我说，你已经找到了‘玉之肉’的秘密，真是让我惊讶。”岛本宗一郎极为唐突地开口了，他低沉干涩的声音隐隐之中似乎有些颤抖。

“虽然咱还不能肯定，但是十有八九应该不会错——这就是‘玉之肉’料理。”白蛍一边说着，一边急急忙忙地把料理分给每一个人。

在座的人盯着盘子里那颗颗洁白如玉的肉丸，面露惊讶。

“很像！真的是‘玉之肉’料理！”岛本力也最为激动，他禁不住感叹一声，“不愧是鹤子的女儿，一个晚上就想出来了！”

“哼……吃了才知道是不是。”高高在上的岛本宗一郎提起筷子，夹上一口，放进嘴里。仅仅几秒钟之后，他冷笑一声，把筷子丢在几案上。

哎？

白蛍对于外公如此冷淡的反应大感意外，在环顾四周，其他人吃了之后也都面面相觑。

“宫原家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这不就是乌贼吗？！这根本就不是‘玉之肉’料理！”岛本宗一郎毫不留情面地说。

“父亲……话虽如此……但是这道料理的味道还是相当出色的……”岛本力也试图圆场。

“我们岛本家的料理奥义就是‘玉之肉’！要是随便找个其他料理代替的话，还不如改行开法国大餐店算了。”宗一郎就连自己儿子的脸面也不给，照旧狠狠地挖苦一番。

整个餐厅的氛围一时间凝固起来，大家只好各自安静吃饭。

如坐针毡的早餐时间一结束，白蛍就赶紧从屋子里撤退出来，沿着木质的走廊，缓缓地走回房间。

“小老板娘，你很有开法国大餐店的才能哦！”陈子良从后面追上来。

“汝！……汝也来挖苦咱吗！”白蛍回头瞥了一眼，没好气地应付一句。

“小老板娘，你也太看不起你的外公了。我看他老人家也算是一位料理高手，海鲜之类的料理一定吃过不少，如果是乌贼的话，他早就吃出来了！你以为自己随随便便就能破解一个困扰行家里手多时的谜团吗？——你又不是什么晨间剧的女主角！”

“所以汝之前在厨房的时候就知道咱错了，对吧？那个时候汝就想笑，对吧？！”白蛍的语气陡然间变得严厉起来。

“我哪敢笑小老板娘啊……”陈子良连忙摆手。

昨天晚上，小老板娘可怜自己在昏暗的小黑屋子里没有空调，提出可以在她的房间里打地铺，可是陈子良拒绝了。

为什么会拒绝呢？说实在的，他现在也想不通，尤其是在眼下闷热的空气里真想给昨晚的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汝快些起来帮忙，咱已经完成‘玉之肉’料理了！”

白蛍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撑在腰上，面对懒散的、躺在榻榻米上的魔都人，露出些许高傲的神情。

“已经早上六点半了？”他摸摸自己有些蓬乱的头发，仿佛自己只是闭了一下眼睛，一个多小时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阴暗的房间中的榻榻米在夏天闷热的早晨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霉味。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隔壁的移门“呼啦”一声开了，接着是小老板娘急匆匆的脚步声。

白蛍的脚步声很容易分辨——有些急促、不那么沉重（虽然白蛍一直对自己的体重很介意，不过她完全是杞人忧天），同时带着一种小女孩的毛糙，不像她的母亲鹤子那样稳重优雅。

难道小老板娘真的找出那个料理的秘密了吗？……

白蛍拉开移门，立在门口。

她穿着一件青灰色的浴衣，用带子把袖子高高地绑住，露出自己看上去有些瘦弱的手臂，头顶上也用一块三角巾把头发束起来。

“小老板娘，你怎么这副打扮？今天你下厨吗？”

竟然这么早就起床了。

陈子良闭着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昨晚小老板娘说的话。

“汝换上一件干净的衣服，帮咱一起把料理端去昨天吃饭的地方。”

“哟，小老板娘，不得了啊，一大早就要去耀武扬威啦？话说，你真的还原出‘玉之肉’了嘛？”

渐渐地空气变得燥热起来，电子钟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叫。

“谁？！——什么鬼？”陈子良挣扎地从美妙的回笼觉里惊醒过来，回头一看，原来是电子钟设定的闹铃响了。

嚯，年轻人就是有朝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