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他已经消失了，再不会出现了。”伊兰诺总结道。

“你也会消失的。”奥罗回复道，“别忘了，你早已经逝世。”

“说的……也是。”黑影无奈地笑了笑，“奥罗，你是否还在意刚刚看到的那场‘梦’？”

而伊兰诺，则对他的前身——也即月圆夜小鬼了如指掌。

他看不起行事作风喜怒无常的月圆夜小鬼，也不理解游灵选择的人际往来关系……甚至，他不承认身为游灵的自己是“自己”，希望他们俩是截然不同、完全分离的存在。

可惜，这不可能。

“不，你想多了。”见多识广的前血族领主一下就看出奥罗想偏到了哪里，“我们的病早在月圆夜小鬼消失的时候，就已经‘痊愈’。”

“精神疾病可没有那么容易痊愈。”奥罗轻声反驳道，“我以前独自旅行的时候，也会有自己与想象中的‘另一个我’对话的情况发生。”

“你难道是想说，这都是我害的吗？”伊兰诺的异色眸眨了又眨，他的语气听上去也有些不满。

“我没这意思。”

奥罗从圣血玫瑰花丛中浮起，与伊兰诺拉开一段距离，然后才比手势示意他：可以开讲了。

尽管在“无意识之海”中这么做没什么意义，但距离感能催生出安全感，还能生出冷静思考的时间。

奥罗担忧自己离对方太近，会一不留神跌入其言语的陷阱中。

“别这样做，弄得我好像是吃人的魔兽似的……我们之间虽然有着竞争关系，但现在还是共存——不是么？”

“月圆夜小鬼最后可是消失了。”奥罗冷漠回应。

“好吧，我现在觉得，茶会的宾客还缺一位。”

“什么？”奥罗望见黑影抬手打了个响指，紧接着，玫瑰花园变回原先如贴图般的布景，茶桌、木椅，还有一个白衣小孩，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恶之契约？”

“主、欸、主人？”

恶之契约环视四周之景，还伸手摸了摸木椅、戳了戳茶桌上的茶具。

“无意识之海……”他喃喃道。

“奥罗，不介意的话，这次可以让他陪你见证……‘冰魔’的往事。”伊兰诺瞬移至茶桌边上，将一直端着的茶具放置于桌面，然后伸手轻轻在恶之契约背后推了一把。

“去吧。”他轻声说道。

下一刻，表面出现一道划痕的魔瓶出现在黑影手中。

【已检测契约关系。】

【建立后花园数据。】

【定位：某星球毁灭前。】

“抱歉，奥罗。”

时与空的夹缝打开之前，奥罗听见对方这么说道——伊兰诺的声音很轻，且听不出丝毫即将步入“胜利”、取得身体掌控权的喜悦。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这将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他说。

紧接着，奥罗便和恶之契约一起，落入突然绽放的时空裂缝之中。

…………

神灵轻风从睡梦中醒来的时候，发觉炼金屋里除了他和奥罗的宠物小蛇外，没有一个活着的生物。

过了没多久，他感知到炼金屋中有一处空间发生扭曲，迅速赶去那里后，遇到了刚刚踏出时空裂缝的奥罗。

墙上挂着的捕梦网里，多出了不少颜色各异的晶珠。

“奥罗！”神灵轻风回想起方才梦中所见之景，一时忽略了面前人的异样和周围环境中的些许细节，“你想不想回轻风山一趟？”

面前的人类就像往常一样，一听见那个领域名词，就会皱起眉头，摆出一副臭脸。

但他向来会考虑神灵轻风的感受，虽然语气中听上去毫无兴趣，不过还是会给出正经的回复、询问神灵轻风为何突然想回那里。

“我在自己的‘真实梦境’里，收到了龙焰——你还记得她吗？龙族圣域的‘神’，她给了我祝福。”

“祝福？”人类适当地表现出困惑与好奇。

“是有关轻风山的祝福。”神灵轻风飘浮起来，通过他的行为，旁人能十分清楚地领略到他内心的兴奋，“她最近观测到轻风山正在恢复——因为你解开了我的封印、让我重现于世，所以，轻风山也在恢复！”

“我还以为……你和那里的联系已经断掉了。”

“这个嘛，毕竟是先有我才有的轻风山。”神灵轻风答道，“而我，和那里的自然密不可分，它们兴许是感觉到了我的复苏，所以用这样的方式给出回应吧。”

“啊，大自然。”这位由两个自然之灵融合而成的神灵感慨道，“我敬爱的母亲。”

“你若是真的想去、不介意那里的人、精灵……”人类眉头舒展，叹了口气道，“好吧，我陪你回去。”

“奥罗，你真是我的好搭档！”

…………

“他把我们送到了什么鬼地方……魔瓶……不在身边，被他拿走了吗，切。”

奥罗从被暗红液体覆盖的大地上爬起身，并顺手牵住倒在身旁的白衣小孩的手，将他拉了起来。

他现在的状态，相当于施展“灵魂分身”后的分灵。

想必伊兰诺不会放着他的身体不管。

奥罗摇摇头，将负面情绪暂时抛到脑后，接着开始审视起自身以及周边的状况。

他的同伴只有恶之契约，神灵轻风并未跟过来，不过，仍能感觉到契约联系，但很微弱。

周围的环境，则是他之前在“梦境”中看到的战场。

战死之人的鲜血汇成河流，头盔和铠甲堆砌成小山。

梦中所见的战争似乎已经结束，冰冷的身体堆成的山上，行走着几道人影——他们似乎是战后负责统计伤亡损失的人，各个捧着一本记事本般的事物，在漫步的同时埋头苦记。

“还有活人吗？”

奥罗听见上方传来对话声。

“还在统计……唉，这样的战争何时才能到头啊。”

“嘘，上次有人向国王质问这件事，结果被砍头了……前天的那杆旗子，用的还是他的……”

“别提了，听着就恶心，不过，每天走在这红海铠山上，也是一件恶心的事。”

“你没看到啊，这里面还有小孩子的身体……”

声音渐渐飘远了，奥罗搀扶着恶之契约，从铠甲堆中小心翼翼地冒出头来。

他想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说是“铠甲堆”，实际上那些头盔、铠甲，都是穿戴在战士们身上的。

而穿着它们的战士，都已经受到死神的召见。

突然，一只沾满血污的小手抓住了他的脚踝，奥罗吓了一跳，黑炎险些护主般地从他的身体中迸发出来。

回过头，发现是一个同样躲在铠甲下的小孩子，脸上黑乎乎的，根本看不清五官。

对方身上的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还沾满了从逝者身体中流淌出的液体。

“你也是、幸存者吧？”那个孩子年纪虽小，但口齿清晰，“跟、我来吧，我们去、安全的地方。”

“好。”

待在这里的每一秒，死亡和痛苦的气息都在侵染活人的意志，要么使人发狂，要么逼人自尽。

奥罗背起白衣小孩——他于心中思虑在陌生人面前使用精灵卷轴的后果，最终决定把恶之契约当普通人类对待——紧跟着陌生的孩子，穿过铠甲堆叠而成的“隧道”，来到战场的另一边。

在那里等着他们的，是许多与那孩子差不多年龄的小孩，有男有女，且都衣衫褴褛，脸上很脏、身材瘦削。

月圆夜小鬼才是当初陪伴、设计神圣天使伊兰诺尔的“银发恶魔”，伊兰诺只是他的某一选择的产物——拥有“人心之魔”力量的伊兰诺认识到了这个事实，他曾经为此痛苦过，但后来又释然了。

只要“我”一直是我就行了，他这么想着。

而他们的性格全然不一致，意见有时也相左……伊兰诺作为后继人格，相较于主体人格的月圆夜小鬼，他能做到的事更多、能力更加强大，因此更占据主动权。

最终，他们的灵魂忘却了“月圆夜小鬼”这一身份，由两个人格共存转为伊兰诺“一家独大”、取代月圆夜小鬼成为主体人格。

“嗯，不过，你别想太多，奥罗……知道太多有时候并非是好事，尤其是和我们这个灵魂有关的事情。”

起初，月圆夜小鬼并不清楚伊兰诺的存在。

可是，因为花神的力量苏醒的月圆夜小鬼，意识到了“第二人格”的存在。

…………

“发生了一些和创世主有关的事。”伊兰诺照惯例，给出的答案模棱两可，“他自认为没有能力解决，所以需要一个更接近创世主、更能发挥创世主力量的形象。”

“不，这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奥罗努力收回肆意发散的思绪，一边听伊兰诺讲述“人格互斗”的后续——

因花神的力量苏醒后，月圆夜小鬼和伊兰诺都知晓了彼此的存在。

“月圆夜小鬼是受了什么刺激，才会让你诞生的？”

末了，他只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又想将话题转移到别处去。

“你说过‘那不是你’。”奥罗联想到伊兰诺对“月圆夜小鬼”的看法，“喂，难不成……”

“创世主……索伦蒂诺吗？”

黑暗之主以自己的弟弟为模板创造了人心之魔，可以说，每个雷家恶魔都与那位创世主有一定的关系。

奥罗冷静听完黑影的阐述，刚刚为解开了一个困惑而振奋的内心，眨眼间又坠入另一团乱七八糟的糊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