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冰魔①以战争为存在意义的世界
再怎么说，伊兰诺只是一道残余意识，时间一长，留在他身边的魔瓶自会检测到持有者存在问题，而自动回归奥罗身边。
类似的实验，早在五六年前奥罗就实践过好几次，彼时的魔瓶并未完全认主，就像一个普通的、存在感正常的魔法道具，最后也还是会自己回来。
比起懊恼自己被丢到这么个地方来，奥罗更感兴趣的还是自己究竟能在这样的世界探知、感悟到什么。
跟随那群陌生的小孩去往他们住所的途中，奥罗尝试构筑转移魔法阵，以及施展降低存在感的魔法，然而都没能成功。
先前黑魔法的护主行为明显也有延迟，所以才能被他及时按耐住、没有伤害惊吓到他的小孩。
寻常的魔法师，遇上魔力缺乏或魔力信号被屏蔽的情况，往往都是靠随身携带的魔法道具，还有自己的超杀技、灵记技能等无需魔力就能施展的魔法来逃出生天。
在完全不了解这个地方的情况下，想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奥罗微微摇了摇头，收起思绪，背着恶之契约跟上那些孩子的步伐。
…………
听带队的小孩说，这颗星球上只有两个国家，而且它们无时无刻不在争斗，战争在这颗星球上每天都会发生。
甚至，有些人去补给站领取食物时，都会莫名其妙地开始吵架——吵架，引发战斗与混乱，然后闹到统治者那边，发展为两个国家间新的战争。
在这里，每天都打打杀杀的很正常，而若是稍微和平一天，便会有人感到不适应。
尽管难以理解这种事情，奥罗听小孩们七嘴八舌讲述时，还是会发挥想象力，思考起这颗星球上的人们过着的生活。
不知名的小孩：“你真可怜，都被刺激傻了，忘记了好多事。”
奥罗：“呵呵，就当是这样吧。”
这颗星球上面的人从出生开始就被卷入两个国家的权利斗争中，小孩满十岁就会被送入战场——何况这里不像紫星大陆，没有灵魂传承、到年龄启灵的说法，也不是十四岁就算成年。
听孩子们说，这里的医疗水平也不发达，战士受伤或是死了，再换一批就好。
这里天天都会爆发战乱，但却没有任何的意义。
没有人知道最初那场战争是怎么开始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真正结束、会怎么结束，更不会有人知道那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
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似乎战争已经成为了这颗星球存在的意义，这颗星球存在本身好似就是战争。
“停，我需要时间来思考。”
“行，反正，路还远着呢！”
小孩们说的都是缺少逻辑的话语，不过，每句话每个词中都包含他们对生活环境的不满，以及困惑。
从他们的话语中，奥罗认识到这些人其实品尝过“和平”“安宁”的滋味。
可惜他们所谓的“和平”过于短暂，连二十年都没有。
“最初的战争应该起源于两个国家间的矛盾……而且直到现在它还没结束。”
后来发生的每一场战争，其实都是后人在为最初那场战争的继续寻找理由。
奥罗无言思索着方才听来的每一件事情，别的孩子们也都沉默着，沿着脚下的大道一路向前，也不知最终会通向何处。
他们仿佛不会觉得疲惫，一路上，没有人提出停下来歇息片刻，也没有人喊累。
终于，他们来到了道路的尽头。
跃入视野的，是血色褪去后的荒漠，还有城市的废墟。
（这……）
第一眼望过去的时候，奥罗的确将眼前黑压压的建筑阴影视作废墟——它们分布得毫无规律，且几乎没有一栋楼是完好的。
倾颓的楼房下，才是这颗星球的生命们日常生活的地方。
“呜……”这个时候，恶之契约终于醒来了。
白衣小孩揉了揉眼睛，随即意识到自己正趴在主人的背上，然后像受到极大惊吓般从奥罗背上挣扎落下，摔到了地上。
“主——”
奥罗及时捂住了他的嘴。
而后，恶之契约察觉到周围的异常，反应了几秒后，他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
“啊，这里是……”
“你们两个，快点跟上，别落队了！”领队的小孩招呼道。
奥罗与恶之契约对视一眼，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小孩们带着他俩通过一扇破碎的窗户，钻入一栋废墟楼内。
下了几级楼梯后，他们便抵达了孩子们平时的住所——一个阴暗拥挤潮湿的地下室。
一个小孩点亮了悬在天花板上的灯，让新人们看清这间地下室里有铺各式各样的地铺，还有虽然干瘪但好歹比较软的枕头。
“这种东西，怎么能——”恶之契约两眼一翻，险些因震惊而晕倒。
但他毕竟是认出了这个地方，眨了几下眼睛，有些缓过气来了，才把后半句话凑了出来：
“怎么能分享给我们这样的陌生人呢？”
“你们自己分，恐怕还不够吧？”他补充问道。
“别在意。”带他们进来的小孩说道，“有人一直在帮助我们，看到有新人加入，他会很高兴的。”
孩子们同情“因战争刺激而失忆”的奥罗，于是纷纷劝说他们俩留下。
但在听到新人们同意了这个建议后，他们又陆续离开了地下室。
听他们说，是要去找一直帮他们的那人报备，还要去各个补给站抢物资，以及去别的战场找幸存的小孩。
最后，地下室中只剩下了奥罗与恶之契约。
“主人！”人一走光，白衣小孩立即恢复原本的态度，“真不愧是主人，竟然来到了这个地方，啊，其实我一直都觉得这颗星球很有趣、也很惨……”
“主人刚才看到了吗，那些小不点儿，都用一种羡慕的眼神看我的衣服……他们一生都见不到这样的白色。”
“先别说这些，”奥罗早就习惯了新契约精灵的性格，伸手阻止对方岔开话题，“先把你了解的事情全都跟我说一遍——趁现在周围没人。”
在伊兰诺与异时空成员签订契约时，恶之契约因此看到了双方的些许往事——他对于这个以“战争”为存在意义的星球印象深刻。
“那是在紫星大陆还不叫‘紫星大陆’……不、是在创世主和黑暗之主还未诞生的时候，宇宙中存在着这样的一颗星球。”
“就是在这样的星球上，有一个人……”恶之契约说，“他并不是星球的救世主，不可以使这颗星球从战乱中解脱出来，不能够使和平成为日常使战争成为过去。”
“正好相反，他是一个国家、一个战队的总指挥官，是一个国家国王之下最有威望的将军。
“他年纪轻轻便因为战绩而闻名全球，他的智慧变为了毫无漏洞的战略，成就了他的战无不胜。”
“他是战争的领导者，而非终结者。”恶之契约越说下去，他的激昂就越发流逝，神情也逐渐黯淡、变得不快。
“因为长期的杀戮，”恶之契约说，“他早已失去了原有的情感。”
“他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就是成为王的杀戮机器，为王带来胜利，为国家带来财富和更大的领土，当然也为自己带来更多的敌人。”
“你说的这个人……”
“冰魔”——奥罗想着，他回想起自己在梦境中看到的，在光源之下扬起的银白长发，还有手握利剑的年轻将领。
他还想起了先前那些孩子们的对话——
“这次又是安德里将军胜利了。”
“你说的这个人，”奥罗望向恶之契约，“不会是叫‘安德里’吧？”
不过，经过简单测试确定黑魔法仍能使用，只是效果不如以往后，奥罗放下了心中的巨石——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还是有自保能力的。
那些小孩带领他离开战场，爬上一座缓坡，最后来到了一条乱石铺就的道路上。
（像是只会在创世主故事里发生的事……可这边也不是冰天雪地。）
对未知的好奇压制了奥罗内心对陌生世界的恐慌、以及对留在原时空的伊兰诺的顾虑。
（这……到底是怎样的世界？）
这是一个没有魔力的世界。
这条路很宽，也很长，一望望不见它的尽头。
从道路一边往对岸看，可以看见之前那座战场的一部分，漆黑的飞鸟在逝者堆成的山坡上盘旋，刺鼻的血腥味随风扑在过路者的脸上，催促他们赶紧离开。
奥罗下意识地伸手摸向被头发遮住的那半边脸。
纵观紫星大陆的文明——从上古时期直到现在，虽说大大小小的战争无数，可却没有哪个时代会让一个小孩用得意的口吻宣告“我们要去的是有温暖被窝的地方”“那里不会被别人无缘无故杀害”。
纵使是数千年前那些寒冷的冬天，孩子也是世人的希望。
（而且，这里还没有魔力，这里的人都不会魔法。）
来到空旷的道路上，抬头望着赤红的天空，孩子们却都感觉松了口气、压抑感不再。
“我今天在里面遇到了新的伙伴。”先前与奥罗搭话的那孩子抹了抹脸上的黑灰，这使他的整张脸看上去更加模糊，“他好可怜，失去了一只眼睛。”
（伊兰诺说过，这里有‘冰魔’的往事……）
“冰魔”是和伊兰诺一同签订“恶之契约”的异时空成员，也是竺柯曾经提到过、“孕育出‘寒毒’这个概念的‘某个星球上某个国家最强的将军’”。
这种时候，还是顺着这些人的想法来吧，他想。
“跟我们来吧，”另一个小孩开口道，“我们去有温暖被窝的地方，在那里不必担心国王的喜怒无常，也不必害怕得罪那些将领、被他们无故杀死。”
“这次又是安德里将军胜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