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瓶时空

人们都在怀疑他的身份，猜测他是否是新任的神明，可最终，所有人都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即，这位大长老不过是个平凡的人类。

【救救我。】

街道对面的人影努力张开嘴，却只能比出口型，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那道声音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听见，同时，它的主人还是在求助，并且，从语气上感觉起来，就像在垂死挣扎。

（卡萨丁……不会真的是他吧？）

这个时代赫洛矿场还未成立，可是，他们那位大长老在奥罗心目中只是个很有能耐的普通人类，怎么想都不应该在一百五十年前活跃。

就在这一时刻，奥罗遽然意识到，这是一个等待特定人士去完成的“闭环”。

有人得在这个时候帮助卡萨丁，卡萨丁才能在未来与他见面、给予他提示。

于是，他从魔瓶中取出一枚绿色的魔法石，下定决心往对面走去。

这一次，周围的路人纷纷避让，不过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碌，所以依旧没有人关心他的动向。

（绿色的魔法石，配合治愈类的魔法……这么做应该能暂时恢复他的体力，从而延长他的生命。）

而做了这一切后，奥罗却瞅着陷入昏睡的白发小子犯了难。

这个时代卡萨丁的身体状况比他一开始想象的要恶劣很多，不仅仅是身体瘦弱的问题。

对方就像一个得了绝症的病患，无论怎么去调理，终究难逃一死——而且还是短期未来内的死亡。

深谙未来的奥罗自然明白对方不能就这么逝世，他肯定是撞上了某个机缘，从而保住了性命、甚至还存续了一百多年的时光。

（所以……这就是矿场在后来盯上珊瑚灵气果的原因？）

一百五十年前的卡萨丁为了活命而服用了“珊瑚灵气果”，而在他的寿命再度滑向终点之际，他回忆起了这场发生在旧日的奇迹。

于是，他便派遣赫洛矿场的成员去传闻收藏有果实的亚特兰蒂斯，将救命的良药取回来给他。

奥罗对于历史事件的前后联系总是很敏锐，无需详细思虑，他的脑海中就已形成逻辑自洽的猜测。

然而，此时他的手上并没有关键的果实。

（魔瓶里倒是储藏有用珊瑚灵气果炼的药，应该也能用来拯救他的生命吧？）

那是他在处理“被学生觊觎的炼金术”事件后得到的战利品，由数位大陆知名的炼金术师合力炼制，当时在场的人都分到了一粒，服用它的效果据说比直接上嘴啃果实要好。

奥罗将装有炼金药剂的瓶子从储物空间中取出，蹲下身，扶起了眼前那具瘦弱的身躯。

他帮助卡萨丁服了药，然后便任其躺在地上，自己则往旁边的墙壁上一靠，静待对方苏醒。

没过多久，未来的赫洛矿场大长老便恢复了意识。

“我还……活着？”

“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模样的？”奥罗以问题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面对卡萨丁时，现在的他没打算直接表明对方欠了自己人情。

卡萨丁从来不是什么好人，为了防止自己沦为其他人的棋子，这家伙什么都做的出来。

“你救了我？”白发小子一眼就认清了他的现状，“我感觉舒服多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珊瑚灵气果。”奥罗自认为应付不了这样的交流，便也不绕弯子，直接告知了对方答案。

“什么？”卡萨丁一副没听明白的模样，失笑问道。

“你以后会知道的。”

现在这种果实应该还没诞生，或者说是“刚刚诞生”。

奥罗不想继续就这个无意义的话题瞎扯，强行把对话拉回他先前的提问上：

“你生病了，是绝症……不过，现在应该已经好了。”

“啊，那个啊……”年轻时的赫洛矿场大长老笑了笑，“那是与生俱来的。”

“它伴随着我出生，家里人都知道它是绝症。”

恢复精神的卡萨丁从地上站了起来，随后发现自己的身体条件都提升了不止一倍，挥起手臂时不会带动心脏等器官疼痛，腿脚也更利落了。

“我不想劳烦他们，就独自离开了。”他惊愕于自己身体的变化，扭头满眼放光地看向奥罗，但没有换话题，仍在继续交代他的身世，“之后，我一直在社会上学习生存的技能，阅览书籍来提高自己的见识、开拓眼界……”

他想在自己寿终正寝之前，领略到这个世界的全部魅力。

“真是了不起的愿望。”奥罗附和道，他清楚卡萨丁日后的成就，很多事情对方都是说到做到、且都做得十分漂亮。

“可是，你刚才差点死了。”

死了的话，再壮阔的理想也会化作空想。

“这个嘛……”白发小子摸了摸头，原本干枯毛躁的头发在珊瑚灵气果的作用下，变得格外柔顺、充满靓丽的光泽，“其实，我是在完成了环游世界的梦想后回来的路上，再也支撑不住了才倒在那里的。”

“我还剩了一口气，是想回那个家看看，毕竟，客死异乡……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奥罗眼中闪烁着无法言述的情感，卡萨丁的话语深深地震撼到了他。

“你说，你已经实现了梦想？”

对方点了点头，紧接着又叹气道：

“我果然还是放不下这口气啊，这颗星球，实在是太小了。

“倒下之前，我还在想，如果自己还能活下去的话，待回故乡之后，一定要再踏上一趟新的旅途。”

“你想去哪里？”

“外面。”白发小子举起手，指向被两座商铺屋檐括起来的狭窄的蓝天，“我想去星球的外面，那里有更广阔的世界。”

“会有机会的。”

奥罗想起了赫洛矿场一直在建造的“方舟”，原本以为这是他们为了避免卷入星球的劫难而制定的策略，可现在看来，它的诞生似乎源于他们大长老的一个简单、却又难以实现的念想。

“借你吉言？”卡萨丁终于感受完了他身体的变化，开始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救命恩人”身上，“我可以知道你的身份吗？”

“还有，你刚才回答的‘珊瑚灵气果’……我可以更详细地了解它吗？”

“你会知道的。”奥罗还是那么回答。

在未来，卡萨丁告诉过他：他让这位大长老欠下了许多人情，以至于达到了难以偿还的境地。

这样一来，不愿被其他人利用的老人也只能凭真心待他了——这样的举动，大概是这位老人一生下来做出的最具敬意的事情。

对方的话语还表明这次的“闭环”并非这段交情的终点，他们在以后还会有相遇的时候，而且奥罗还会继续帮卡萨丁的忙。

奥罗猜测那些人情债很可能与“赫洛矿场的诞生”、“月光家族的秘密”等事情有关，不过，他无法从这个时代的卡萨丁身上得知答案，对方实在是太年轻了。

“我要走了。”他如是道。

“这么快吗？”这个时代的卡萨丁一愣，“我还没有好好感谢你……我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如果不让我还的话，事态可能会发展得很严重。”

“我也许会杀了你。”对于刚认识的救命恩人，他却这么说。

“我猜也是。”奥罗感觉到了周围突然变得浓郁的黑暗气息，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无奈笑道。

在这个时代，卡萨丁已经研究出了“魔法”和“黑魔法”以外的某种力量了吗？还是说，他还未发现自己的这种天赋和能力？

鬼使神差地，他向面前的白毛小子问起了那股力量。

“替别人解答疑惑，也是偿还人情的一种方式。”

“我在研究‘魔法的本质’的时候，发现了明明与它相悖，却又似乎属于同源、甚至就是它的存在本质的一项概念。”卡萨丁先是迟疑了一会儿，随后便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

“魔法的初学者……即小魔法师们施展魔法的时候，需要在脑海中构建与所使魔法对应的模型，只有这样，大气中的魔力才能为他们所用。”

奥罗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在他出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能真正的魔法师，甚至连魔法都无法施展、只能完成“在脑海中构筑模型”这一步，所以对这番言论感触极深。

“如何运用魔力——魔法，是过去的魔法师们通过无数次实践而总结出的客观规律，也是我们这个文明建立的基石……

“但我在一些书中读到，在另一个世界中，没有魔力存在，那里的生灵却仍能做到一部分我们通过魔法能实现的事情。”

“在那里，他们唤发现、反映、掌握世界客观规律的方法为‘科学’。”卡萨丁抬起手，将其平摊在奥罗视野中，些许淡淡的黑色气体在它周身缭绕，“运用它的知识体系则是‘科技’——‘科学’与‘技术’。”

“在这个普遍存在魔法禁制的世界中，只要掌握了这一项能力，并用大气中蕴含的资源加以改进，就算是一个身患绝症的人，也能在有生之年达成他的理想。”

但凡事都有例外，而奥罗已经不止一次撞见这种“例外”了。

“人类是短生种”这样的认识，似乎已经不能被看作“常识”了，这是一颗充满奇迹的星球，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

唯有近神或是就是“神”的存在，才会拥有金色的眼眸。

卡萨丁正是因为他的这一特征，所以被赫洛矿场周围的领域猜忌、针对，自他的名声在后世响彻大陆的那一刻起，无数有关他的研究便已传遍全世界。

无人会去刻意关注商业街的阴暗角，来来往往的人群只把那道瘦得不成人样的身影看作某种野兽，亦或是从附近的宠物店里逃出来的下等宠物，谁都没兴趣去关心他。

奥罗打开通往未来的时空裂缝，吩咐赛西先带他的同伴们去往那个“特定的时间点”，他自己则受神秘的声音吸引，准备循声去一探究竟。

（那位大长老身上有许多秘密，像是‘黑科技’之类的……他能活近两百年……这并非荒谬之事。）

（不过，我真的要回应这道声音吗？）

【救救我……】

兴许只有他死了、遗体发臭了，大家才会注意到在这条繁华的街道上，居然会有一具虚弱至死的尸体。

随后，会有专门处理垃圾的人过来清理掉它，然后一切照旧，这么一个小小的插曲，很快就会被所有人遗忘。

瘦削的身影挣扎着抬起头，凝望着从他面前经过的一道道人影，奥罗看见了他那对罕见的金眸——即“神的象征”。

奥罗慢慢自空中降落，来到人群中后，依然没有人能注意到他的存在，那些迎面走来的人直接穿过他的身躯、走向他的后方。

他现在所处的状态，与发动黑魔法“与世隔绝”后的效果很像。

他已虚弱到一定境界。

如果真的没有人施以援手的话，他肯定会丧命的，这个世界上也就不会存在赫洛矿场、不会有矿场与联军的战斗……当然也不会有伊格斯和“月圆夜小鬼”，不会有“时代的钥匙”！

跟随声音和弥漫在大气中的黑暗气息，奥罗很快就找到了它们的来源——

一个瘦小、羸弱的身影匍匐在两座商铺间的阴影里，顶着一头湿漉漉、给人感觉乱七八糟的白发，伸出他已经皮包骨的手臂，在人声鼎沸的环境下不断发出微弱的、沙哑的求救声。

声音的主人在发出求救之前，也没考虑过会有一个时空旅行者能听到他的呼唤，并因此短暂慌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