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耳江湖行

大周的官员都是终身制，而且任免权在周天子手中，上至中书令下至县令。不过为了表示对公卿的尊重，在公卿重臣大限到来之前，周天子都会询问其推荐的接任之人。公卿的推荐名额有三，只要不是特别离谱，经周天子考察后，会任命其中一人接任。

司兵台作为主管全国兵器的机构，台首自然也有推荐的权力，当时的台首只给周天子推荐了黄觞一人。周天子很是诧异，他根本不知道黄觞是何人，司兵台各部主事没有一人名叫黄觞。

当得知黄觞只是一名文书后，周天子本想直接否决前任台首的推荐，可出于好奇心，周天子最终决定接见黄觞。

当然楚国也有佛门，和沈弘毅交过手的明痴就是楚国佛门弟子，只不过明痴所在的净空禅院实力不强，被莫敖卫管的死死地。

虽然沈弘毅对浪子敬说的佛道盛会比较感兴趣，但是浪子敬似乎没打算细说，而是给沈弘毅介绍起了剩下的四大宗门。

只见浪子敬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后，又捏起盘中一粒青梅扔进嘴里，嚼了几口后将核吐出，随后缓缓说道：“酒烈梅香，若不是浪某有事在身，说不得要多叨扰沈兄几天。”

台首作为主官，主要负责协调各部，黄觞跟在前任台首后面整整二十年，组织能力的考察根本难不住他。

至于为什么要考业务能力，台首虽然不用亲力亲为，但是若连最基本的都不会，下方还不知道会怎么阳奉阴违。不过同样没能难住黄觞，据传黄觞只用中指往兵器上一弹，通过声音就能快速分辨出兵器优劣。

黄觞轻而易举的通过了周天子设置的考核，最终被周天子任命为司兵台首。

黄觞的上位惊呆了司兵台上下，尤其是刀剑枪三部主事，按照惯例司兵台首一般会向周天子推荐这三部主事。只可惜他们还没听到自己被推荐上去，就收到了任命新任台首的召令。

更让人惊讶的事还在后面，新官上任三把火，黄觞上任后给周天子上了一封万言书，直陈他这二十年里遇到的司兵台内各种问题。

二十年的经年老吏，什么勾当没见过，又有什么勾当能瞒过他？

这封奏书导致司兵台一半官吏被处死，刀剑枪三部主事下场更惨，周天子下了族诛的命令。枪部主事有一个儿子被仆人替换而脱身，为了报仇他决定刺杀黄觞。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黄觞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知道黄觞剑术通神，修为更是达到了大圆满之境。

黄觞二十五岁进入司兵台，四十五岁接任司兵台首，没人见他使用过剑术，也没人见他修炼过。可遭遇刺杀当日，黄觞却展现出了炼神九重的修为，一根枯木在其手中宛如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刃，信手一挥便将刺客贯穿。

黄觞的实力举世震惊，尤其是周天子本人，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心中怒火只冲云霄。尽管周天子也有着炼神九重的修为，但根本没法奈何黄觞。

不得不说历代周天子作茧自缚，从周太祖的禁武遗诏颁布出来以后，每隔几十上百年就会有人违反遗诏。为了能完全震慑住上下武者，尤其是嬴羲之事件之后，周天子暗中作梗，暗地里修改修炼的功法。每次改的内容不多，如此几代人过后，整个大周朝除了周天子本人能修炼到炼神九重境界，其余武者最多只能修炼到八重。

而世人只以为是练武之人太多，天地灵气变得稀薄，以至于无法突破至大圆满，根本没想到会是周天子的阴谋。

这也是周天子没法处理黄觞的原因，因为除了他自己，没人是黄觞的对手。就连他自己也不能保证一定能战而胜之，若是失败，周天子的绝对权威将不复存在。

从此以后黄觞入主司兵台再无掣肘，司兵台也在黄觞手中大放异彩。三家分周时，黄觞已经有一百二十岁，任命他做台首的天子已经驾崩，当时天子是他的孙子。因为传承原因，当时的周天子没能突破到炼神九重，无法威压天下，于是两千多年的大周就此土崩瓦解。

黄觞没有为周朝尽忠，而是坐视不管，如果不是如此，楚晋齐三家以及那些大臣哪敢行分周之事。

随后浪子敬接着说道：“周亡后，黄觞祖师带着司兵台的所有人马向西而去，在天山建立了一个江湖宗门，即如今的观剑宗。观剑宗山门处的“观剑”二字，由黄觞亲自写就，用毛笔写的，却能入石三分。”

沈弘毅本以为浪子敬会说自己便是观剑宗一员，哪料想事实并非如此。

观剑宗风头一时无俩，天下间唯一一个活着的九重武者在观剑宗，没人会头铁的触观剑宗眉头。

接着浪子敬话头一转：“只可惜人力有时尽，虽然黄觞祖师四十五岁便是炼神九重的大圆满武者，却依旧未能勘破天地桎梏，二百岁时寿终正寝。”

沈弘毅此时想起了葬身湖底的嬴羲之，他和黄觞都是天才，都曾达到大圆满境界，又都在二百岁时从容坐化。叹道：“会当水击三千里，自信人生二百年。不是谁都能活到二百岁，凡夫俗子六七十岁便已面临天人五衰，黄前辈一生真称得上是传奇。”

浪子敬说的痛快，沈弘毅听得痛快，能听到黄觞的传奇故事，当浮一大白，于是两人敬了黄觞一杯后，又饮下数杯烈酒。

“还是沈兄看的透彻。黄觞祖师仙逝以后，观剑宗步了大周的后尘。剑阁主事受黄觞祖师遗命接任观剑宗宗主，然后他实力无法压制其他阁，尤其是刀阁，最终诺大的观剑宗四分五裂。”

“黄觞祖师在时，观剑宗虽然名为观剑，其实刀枪剑戟等兵器都有。观剑宗分裂后，观剑宗成了名副其实的观剑宗，门下弟子只剩下用剑之人，其余兵器主事纷纷自立。”

“刀阁主事傅苍龙带着坐下刀客跋山涉水，一路向东出发，在长白天池创立了刀谷，浪某便是刀谷弟子。”

其实当浪子敬说黄觞坐化后，沈弘毅便十分肯定浪子敬是刀谷中人。观剑宗成也黄觞，败也黄觞。能够以文入道，成就大圆满的武者，恐怕世间仅有黄觞一人，他的经验没法复刻。

而刀剑枪三阁主事作为黄觞的嫡传弟子，却因为功法的稍微缺憾，修为止步于炼神八重。剑阁主事虽有黄觞的遗命在身，可修为无法压制他的两个师弟，两位师弟不肯屈居大师兄下，带领弟子自立门户成为了必然。

不过观剑宗还是厉害，即便是分裂成数个宗门，却依然有两家位列江湖九大顶级宗门，一刀一剑一东一西，至于是遥相呼应还是彼此仇视，沈弘毅不得而知，浪子敬对此也讳莫如深。

除了宗门来历，沈弘毅还得知了一个隐秘，如今江湖上已经几百年没出现过炼神九重的大圆满武者了。他当然不会相信天地灵气变稀薄的说法，因为嬴羲之留下的遗言中并未说修炼需要消耗天地灵气。

浪子敬说完观剑宗后，还有最后两个宗门兴致不高，尤其是莫敖卫。在浪子敬看来莫敖卫都不算一个宗门，他只不过是楚国推出来的一个宗门联合体。不过就算浪子敬等人不承认，可莫敖卫集合了整个楚国武林，居于九大顶级宗门之列似乎又很合理。

偏居南方的莫敖卫一直在窥伺整个神州大地，这也是历代楚皇所追求的目标。自称楚蛮子的第一代楚皇在当周朝臣子的时候，觉得天下不应该是这样子。可当他做了一国之主后，才发现天下就应该是大周那样，楚国很多制度都在学习周朝，只不过稍微宽松了一点。

至于石渠阁，浪子敬说他也不是很了解，宗门里提到石渠阁的资料很少，他只知道石渠阁原是大周朝的武学研究机构，掌握了很多黑科技。

要知道当皇帝的人，没有寻常人那么多修炼的时间，可历任周天子在登基前昔，修为突破炼神九重。正常修炼可做不到这样，这是石渠阁的研究成果。

灌顶，以牺牲被施法者的寿命为代价，施法者将自己全身修为直接从被施法者的百会穴灌入其体内，助其突破到炼神九重。

首先施法者在灌输完内力后，会油尽灯枯而亡，所以周天子一般会选择在大限到来前几天将内力灌输给太子。而被施法者也就是新任周天子会减少五十年寿命，哪怕他无灾无痛，也最多只能活到一百五十岁。

这个黑科技虽然有弊病，却极大的维护了大周的统治，如果不是倒数第二任周天子（任命黄觞做台首的周天子之子）失踪，新任周天子没有被灌顶，大周估计还能通过这样击鼓传花的方式再统治不知道多久。

石渠阁的黑科技不只局限于此，也因此倍受各方势力注意。为了逃出这个是非圈，在周天子失踪的第二天，石渠阁也失踪了。

知道黄觞仙逝后才有人传出石渠阁出现在漠北的消息，唯一对石渠阁有威胁的黄觞不在了，石渠阁自然不愿再隐姓埋名。

经过八十年的发展，石渠阁整体实力也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再加上身处漠北苦寒之地，没什么人愿意深入其中找石渠阁的麻烦。

石渠阁的公开露面，当年其失踪的真相才浮出水面。

尽管如今石渠阁依旧与其他宗门少有接触，但石渠阁却稳稳的在九大顶级宗门之中占据一席之地。

浪子敬的一席话说完，壶中烈酒见底，盘中青梅也一颗不剩，两人寒暄了一会后，沈弘毅提出了告辞。

“多谢浪兄为我解惑，今日且好生休息，明日沈某再来领教浪兄高招。”

一听到要和自己比武，浪子敬立马就不困了，眼中精光一闪，兴奋的说道：“一言为定。”

沈弘毅将两人面前空空的酒杯斟满后，笑着说道：“只要浪兄喜欢，随时都可以来高阳山做客，沈某欢迎之至。浪兄极于刀，而沈某更喜用剑，届时你我以刀剑会友，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好一个刀剑会友，那就这么说定了。”

“黄觞祖师本是一个文弱书生，因得前任台首赏识进入司兵台任文书，二十年如一日的替台首撰写各式文书。”

“等到前任台首大限将至时，他向周天子推荐黄觞祖师接任自己的位置，黄觞祖师由此从一位籍籍无名的文书，一跃成为朝廷新贵。”

“观剑宗的第一代宗主便是当时的司兵台首黄觞，黄觞祖师是一个极具传奇色彩人物。”

单单从势力分布来说，道门一脉强于佛门，玉清宫，正一道以及真武教三大道门分布于楚晋齐三国，而妙法莲华宗和禅宗两大佛门显宗则未能进入楚国境内。

两人闲聊了一会后，浪子敬便将话题引到了刀剑两大宗门上来。刀和剑作为江湖上最常见两种的兵器，使用人数最多，擅长使刀剑的门派不可胜数，其中以观剑宗和刀谷两大宗门为最。

“操千曲而后晓声，观千剑而后识器，这观剑宗莫不是得名于此？”

“虽说大周的铸造工艺非常高，但总会有上下其手之人，以次充好之辈。为查禁贪腐之事，周天子专设司兵台，负责验收铸造好的兵器。未经司兵台验收的兵器，一律不得配发给士卒和武者。”

沈弘毅本来以为浪子敬是刀谷中人，可浪子敬言语中对司兵台的敬意又让他有些不确定，如今听他尊称黄觞为祖师，更加深了他的疑惑。

在心里不禁问道：“难道用剑的门派也会培养刀客？”

愣神片刻，沈弘毅的注意力再次回到浪子敬的话中。

浪子敬点头说道：“沈兄说对了，观剑宗前身是周朝的司兵台。”

提起观剑宗和司兵台，浪子敬仿佛有说不完的话，言语中的尊敬之意也是刚刚讲述佛道门派时没有的。

没想到只会撰写文书的黄觞，在面见周天子时俨然换了一个人一般，司兵台的大小事务说的头头是道，周天子这才改变了对黄觞的印象。

司兵台首自然不能是纸上谈兵之人，周天子的考察分两个部分，一个是组织能力，一个是业务能力。

大周就是这样一个管控极严的朝廷，不仅禁武还禁止百姓铸造或持有兵器。司兵台的权力非常大，只要他愿意，甚至可以让天下所有武者都用不上兵器。

“由于时常和兵器打交道，司兵台的先辈个个目光如炬，任何兵器到了他们手中，只需掂量几下看上一眼，就能知道其质量高低。”

浪子敬不禁佩服起沈弘毅来，就这份反应能力，恐怕少有人比得上，自己不过说了个宗门名，沈弘毅就能马上道出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