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尊

我与李若冰站在二楼阳台边，静静地看着窗外无辜而又落魄的风景。

清澈的雨水落入泥水凼里，激荡起浑浊的涟漪，恰似一个单纯的少年步入社会的大染缸，不可避免的与其融为一体。

冷风如刀雕刻，吹袭万物萧瑟。我看着泥水凼，心中缠绕起一丝忧伤。

我自顾自的点上一根烟，蔑视众人难堪的表情，丢下一句，便转身离开。

“呼～每个人心中都有皇帝，为何要做他人的奴才！”

表姐夫突然愤怒的拍案而起。

李若冰费解的看着我。

“明早你就知道了。”

我说完神秘的笑了笑，将玻璃杯搁在二楼窗台上。

李若冰嗔怪的白了我一眼。

“你总是这么神秘，总是让我有所期待，而我又总是猜不到。嗯～？我的诗歌准备好了吗？”

我耸耸肩，无奈的说道:

“我们几乎形影不离，哪有空闲准备啊？不过我可以用灵感即兴创作。”

“好哇好哇！好多优秀的作品都是灵感来临之时一气呵成的呢！”

李若冰满脸期待，蹦蹦跳跳的为我取来了吉他。

谁都没发觉她用手机暗中记录下了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谁也不会料到这一切将会世人皆知。

我苦笑着接过吉他，当我背上吉他，手指触碰丝弦的时候，瞬间就严肃了起来。

李若冰为之一震，很欣赏我这股严肃认真的迷人气质。她知道好戏即将上演，一颗心不禁怦怦乱跳。

我猛然抬头，淡淡的看着李若冰，暖暖轻语。

“靠近一点，然后看着我的眼睛。让你我不断在彼此的眼中重重叠叠，直到发现一切都无法到达的尽头。”

李若冰乖巧的走近几步，认真的凝视着我的双眼。

四目相对，一拃距离，我们都在彼此的眼中找到了自己，眼睛像两面镜子般无尽的折射着。

这一刻，我们仿佛洞穿了光阴与轮回，稳稳的伫立在乱世之巅，散发着无比神圣的光芒，藐视苍生的一切束缚。

李若冰填满了我的世界，令我陶然大醉。我顺着这份灵感，轻轻的拨动了丝弦。最粗重的丝弦沉闷的震荡在音箱里，好似来自地狱的幽叹，令人神魂不安，随之摇晃。

紧接着，完美的衔接细弦的轻吟，好似灿烂的春风拂开大地，给人一种圣洁的拯救与治愈之感。

我虽是个业余吉他爱好者，但我一直深刻的钻研着。将吉他六根弦由粗到细分别定义为哀叹、沧桑、萧瑟、清静、活跃、欢快。恰似人生的解读，自有独到之处。恐怕还没有哪个吉他手这样淋漓尽致的分析过吧！

哀叹与欢快缠绵之后，衔接与萧瑟的和弦。然后再是哀叹与欢快的缠绵，在手指滑按不同的音调中折射出人生的旋律。

顺着旋律的惯性，恰到好处的偶尔带入沧桑清静与活跃。再加入一些点缀的和弦，更是锦上添花。

丰富的灵感在这一刻爆发，让我灵府大开。手指有技巧的飞舞，主打忧伤的动人旋律，浑然天成般的扣人心弦。好似一个迷人的故事，让人不禁浮想联翩，心驰神往。

在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忧伤婉转的韵味中，让人情不自禁的将伤感的角色与自己对号入座，设身处地，惹得感动落泪。

这是一首饱含人生的神曲，一首可以让任何人听完都动容的神曲，一首可以满足所有人不同感悟的神曲。

足足一分钟的前奏，便已能震慑听众的心魂。是时候展现我那充满磁性的嗓音了，临场作词更是对我学识的巨大考验。我却如有神助，出口成诗。

《初见亦是重逢》

“初见亦是重逢

相思穿越时空

前世的血染今尘的红

再续那一幕断送

再见那张熟悉的面孔

泪眼朦胧的笑容

初见亦是重逢

如约而至的梦

前尘的种今生的萌动

春风吹叶蓝花红

唯恐世风再将你我酿成戏弄

脍炙世人口中

此生爱恋成全前几世的悲空

能爱就爱极疯

不再连累下世的苦痛

能爱就爱极疯

不求传说歌颂

只愿一生相拥

拥着你

化石千年亦不动——”

一曲罢，我还沉醉在灵感之中一动不动。

李若冰仿佛石化了，此刻任何言语都是自作多情，都无法形容她内心的震撼！

这段精彩绝伦的即兴发挥，短短五分钟的极致精粹，无论是旋律还是歌词都是上乘之作，甚至在创新方面还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回味悠长，全然忘境。

许久之后，李若冰突然激动的抱着我。

“你～你就是个完美的艺术品！谢谢！谢谢你送给我的歌，我很喜欢！很喜欢！”

我没有出言打破这份美好，只是静静地搂着她。像歌词那样，拥着她，仿佛变成了一对化石。

我感觉有些疲困，也许是过度兴奋与纠结的虚劲儿涌上了身心。

操控灵感创作出精华着实不易，那一刻天人合一鬼使神差的境界，我生平也是第一次进入。

“还有礼物呢！”

我在李若冰耳边轻轻的挑逗，然后从楼下取来我为她精心准备的礼物。

一个灰色的塑料小花盆，盆中装了大约三分之二的土。

李若冰很激动，但费解的端着一盆土，思来想去，最终败下阵来。

“我总想猜透你，却总是猜不透。你肯定不会就送我一盆土吧？我猜这里面肯定种着什么种子，应该是花类的吧？”

我神秘的笑道:

“哈哈～你只猜对了一半！里面确实有两粒种子，而且其中一粒很难种活，我还故意将两粒种子都给弄伤了一些。”

李若冰听蒙了，更无法理解我的高度，好奇的问道:

“啊～？你好残忍啊！到底有什么寓意呢？快说快说！”

我如实相告。

“呃～一粒是牡丹花籽，另一粒是狼尾草籽。我将它们都弄破了一点，然后将它们紧紧的贴在了一起，并种在了这盆土里。今日我将它送给你，但愿你会看见它们共享一根，破土而出。”

李若冰虽然早有准备，但还是难免一惊，惊讶于我独特的艺术构建与艺术形式。听完我的解释，她褒贬不一的笑了笑，先忍住怒气，哀婉的赞叹道:

“我终于懂了！好精妙的隐喻啊！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你理解的更透彻一些，不但是连理枝，而且还是连里根呢！更奇特的是，两个植物还不是一样的品种，而且两个种子还都被你给弄破了！最重要的是，一个高贵，一个平凡，真是完美的杰作！”

然而不待我说话，李若冰一改笑脸，悲伤的看着我，哽咽着抱怨道:

“我～我是那高贵到难以成活的牡丹花吧？你是那平凡到随处可见的狼尾草吧？你形容的很好！很对！就让我亲眼见证这一奇迹的诞生吧！”

我能看出李若冰内心的愤怒，她只是不想表达出来而已。我忙解释道:

“你误会了，我只是想表达你高而不傲的素质，平易近人的品德，美而不妖的修养。我们的根不是始终缠绵在一起吗？又没说你嫌弃的离我而去！”

李若冰理解的点点头，但据理力争。

“你说的是没错！但最终的下场是我们不能成活！不能～成活！！！只留下精彩绝伦的过程，最后只能任回忆多么的伤人！”

我不置可否的说道:

“谁知道呢？这也正是我隐藏的含义。种子的破损正如你我奔现的痛。但只要彼此相互的精心呵护，我坚信它们一定会一起盛开的！”

李若冰受教一般的点点头，感叹道:

“唉～！你的艺术无处不在，总能深刻透彻的表达出事物的精髓与真谛，比那些专业的剧本都要精彩。近些天来，我在你身上确实学到了很多，甚至远胜过我三年的专业学习。你能继续为我说说你与小妖的故事吗？”

望大家能够给予我支持！赐予力量！

“给老子拦住他！你他妈是个什么东西！竟敢教训我？你他妈有什么权力与实力与我叫板？信不信我现在就剁了你！”

我悠闲的停下脚步，转身径直走向表姐夫。由于我刚才宛如圣贤一般的教训，使得我此刻自带杀气。

但我察觉到父亲的音色有些异样，机械而陌生。这让我有些担心，甚至有种不祥的预感。但我并未深入，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反常的燥热天气，终于忍不住在傍晚发起了脾气。

那时年少轻狂，不懂圆滑收敛。若搁现在，我一定会用钝刀将他们万剐凌迟。

久久的沉寂充满了压抑，一桌子人几乎都不敢直视我。只有一旁的服务员向我投来钦佩的眼神，她们看过耍酒疯的，看过酒后打架的，甚至看过酒后拿刀砍人的，但她们还从未看过一个如此成熟老练又魅力四射的翩翩少年，在似醉未醉之间竟能这样优雅的训斥他人，散发着无比神圣的光芒，脱颖而出，让众人黯然失色。

表姐夫那自以为是的金贵命岂愿与我这卑贱的命硬拼？所以吓得一边闪躲一边大叫。

“快给我拦住这个疯子！别让他过来！”

我冷傲的气质让人毛骨悚然，我静如止水的目光让所有人不敢直视。我迈着沉稳的步伐洞穿僵硬的人群，离开了，没人敢拦我。

下午四点左右，李若冰向母亲学习做菜。我抽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电话那头巨大的机器噪音几乎掩盖了父亲的话语，模糊的听不清。

父亲大概说他很忙，今年不回去过年了之类的。

我识趣的挂了电话，了解父亲除了汇报工作之外，几乎再无任何话题可讲。

我停下脚步，无奈的耸耸肩。

“呵～我只是回来拿我的打火机而已，至于表姐夫你的话，我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但你要切记，你最好做绝，否则凭我高贵的人性，最起码也要你这样卑贱的人百倍奉还。我这里受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必要的时候，受人滴血之仇也必须血海相还。”

我匆匆下楼，拿着一个玻璃杯在泥水凼里舀满浑浊的雨水回来。

“你这是干嘛？”

我相信他们一辈子都会记得我，曾经有这样一个清新脱俗的少年，刷新了他们所有的认知。

长长的回忆历历在目，以往的心酸对照如今的落魄，如今所有的价值仿佛只剩李若冰的存在。

几个保安从我身后涌现，项目经理与一众领导干部们也都装模作样的冲上前来，并纷纷朝我投来友好的挤眉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