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种树拯救众生

霍采：“岛屿不允许育婴，人为目的活得很严重，任务吃紧，根本没时间谈情说爱，极端到和不认识的人上/床，那叫纾解欲/望，非常无趣，除非你的相好是同系的战友，还能见上几面，以续前缘。”

霍采叹了一口气，“你看看，你比比，是不是要庆幸自己过得还算自由？”

西蒙斯：“……”不信，除非你放两天假。

西蒙斯曾经打开舱门触摸过，当着老师霍采的面，说了一声“凉凉的好舒服”，立刻被霍采敲着脑袋罚站去了。

当时霍采毕恭毕敬把各部件归到原位，然后冒着位置暴露的危险，向基地投射了一张冰息舱安然无恙的全图。

过了不久，具体的保养方法传送过来。

西蒙斯：“……”

霍采：“以前没有三塔。”

“所以呢？”

“所以我不是三塔任何一方的人。”

“哦。”西蒙斯一如既往地不信，按照往常，老家伙下一句就是“谁的人是过往，你要向前看，只有向前看才能认清自己的归属”“归属总在前方”之类的屁话。

他再深入打听，这老家伙就不说话了。

他也就不问了。

老家伙不说话的日子，实验室只剩机器运作和管道液体流动的声响，有点无聊。

霍采放下戒尺，走到联络屏幕前。

他的头发也白，不同于西蒙斯白得张扬，是黑里细数年华作为的白，配上面部一道道沟壑，还有洗到发黄垂至大腿前的工作服，活脱脱一副无用的时代学者相，“以前那些奇花异草的图片是不是看烦了？”

西蒙斯手背托着脸颊一侧，点点头。

图片，再好看也是图片，不过是几个色块拼出来的画。

他十岁就看烦了。

“今天，就给你看个好东西。”霍采道。

西蒙斯百无聊赖地凑上前，往他身后一站，整整高出霍采半个头。

霍采腰弯了，他可能不知道，一直以为自己挺帅挺刚的。

还跟他比个子、比脸……炫耀他的晖伊先生……

其实这老家伙年纪远不像看上去那么大，但随着泰浦城气候土壤研究的深入，他身体机能和外貌衰败得都异常快，特别是每次从第三梯镜分析室出来的时候，一躺就是半个月，虚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前人在做，后人在看。

西蒙斯再不乖也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霍采毕生想要研究的生命，至今还没有结果。

只见霍采敲了几下联络器操作台的按键，常年漆黑的屏幕放出荧光，一个和霍采年纪相仿、身穿白色工作服的科研者，在同样是实验室的背景下站着。

正是因科的组长欧文。

“这是你因科从来没见过面的旁系老师，快问声好。”

西蒙斯鞠了一躬，说，“老师好。”

欧文没有理睬他，显然并不是临时会话，而是一段视频。

屏幕上的老人不说话，神情严肃，左眼架着一个闪着井字白光的镜片，花白头发全部梳到脑后，发际线把额头勒出一个方形，抬头纹也像无限延长，和深凹眼窝划出的线一起淹没到头发里，满是皱纹的手扶眼镜时还有些发颤。

霍采当即笑了两声，“哈哈又老又丑。”

西蒙斯：“……”有脸说人家。

只见欧文突然瞳孔上抬，眼睛放出光彩。

“各位，不好意思了，我是第一个见到他的。”欧文颇为骄傲。

霍采攥了攥手指，他知道在某一刻，所有的生息者都将注视着屏幕，和他一样紧张。

“他还没来找我，不过应该快了。”

“他没有骗我们，大洲第一棵绿色生命，在因科的地下实验基地诞生了。”

画面一转，屏幕出现了一棵树的根部，镜头逐渐向上移动。

这棵树生长在遮天蔽日下人为制造的自然里，因科的土壤和他们这有很大区别，仅仅是外表而非成分，一个是土壤微微板结的褐色，一个是细碎肥沃的黑色。

那代表不同的气候，和不同的研究方向。

突然，西蒙斯向前走了一步，他把头全部仰起，紧紧注视着屏幕。

只见笔直的树干在某一刻分出枝，许许多多，虽然孱弱，都在拼命向上生长，曲折刚劲的棱角被顶部投射的光源照出高光。

某一刻，一片绿色的叶子缓缓飘落，西蒙斯目光追随那小东西的同时，镜头错着深褐色枝干继续上移，霎时间，满目的绿色铺开屏幕，轰然映在面前二人眼里。

“老师……”西蒙斯移不动脑袋，也移不动眼睛，他指着那些东西，问，“他们做的，和您做的，是同一件事吗？”

余光里，霍采点点头。

“那……他们，这是成功的意思吗？”

霍采不说话。

屏幕里，欧文的声音再次响起，“很遗憾，植物并不能在因科繁衍。”

“但一颗种子，握在洛奇生的手里，就可以无限重生，罗厄尔教授和他带来了生命的消息。”

西蒙斯呆滞，洛奇生？罗厄尔教授？他？

无限重生……这不可能是一个科研者该说出的话。

“我已经把这些年，在因科所研究的气候土壤的所有数据，以及实验成果全部交给了孩子们……不久之后，如果他准备好了，如果他足够强大，靠武力也好，就会带着一部分因科居民和科研者转移至洛青山脉的瓦提亚角，成为那里的第一批移民，继续研究植物繁衍生存的信息，没错，一棵叫做桃树的植物认可了晴星的湿温沙漠气候。”

西蒙斯转了转眼珠，聆听每一个字。

繁衍，他那八千页笔记将近三分之一都在讲繁衍，以前只觉得在这颗星球学这种东西，越学越荒谬。

现在可以用上了吗……

“大洲所有的土地，都将为洛青山脉的繁衍生息保驾护航，因科和因科居民将会成为第一批护航者，从此沉睡在古老的奇甘沙漠——”欧文平静地说道。

“护航……”西蒙斯看着欧文的眼睛，他似乎能听懂其中的意思。

因为泰浦城也沉睡了。

崩塌的楼房，碎裂的地基，鲜血的光影不停抽转着他的大脑……

“无论如何，我的任务完成了。老家伙们，因科生长模拟器里生长的植物真得很不错，我虽然是个批评家，半路改行，但也不输你们这些专业人士，只是真得可惜，现实并不给我一点回应，我没有做到，只能靠等他……我尽力了，我……希望得到他的夸奖……”

欧文低头叹息，再抬起时，嘴角笑了笑。

画面停止，唯一的联系到此结束。

西蒙斯偏了偏头，无法平静。

倒是霍采，嘲了两句，“能说会道，不愧是搞文字的。”

他不以为意地倒回去，重新看那棵树，注意力变成了隔离室外映衬的身影，一边看一边数。

西蒙斯扭头，一脸茫然。

“十，十一……”霍采总结，“收了少说也有十二个以上的学生吧，欧文这小子可以，当老师学者的料，思想耐造。”

霍采挠了挠头，“我真得教你一个，都快累死了。”

西蒙斯：“……”

霍采：“西蒙啊，想不想知道那个他是谁？”

西蒙斯想了一下，因科老师称呼的他，带因科人迁徙的那个人，应该和老家伙称呼的上面那位是同一个。首发 www..

霍采笑了笑，“他很帅，很年轻，身材高大，地位崇高，有公信力，”话锋一转，“恶毒狡诈，集权第一人，冷漠无情第一人，野心勃勃第一人，比你看的那些个戏剧小说之类的主人公，有意思多了。”

西蒙斯心里有了一个形象，斜着眼在镜子里打量自己，暗自猜想，后说，“想。”

“做完今天的研究，我把那人的照片发给你，看完记得销毁。”

“好。”

“别忘了看，也别忘了销毁，以后遇到了，千万别招惹，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嗯，忘不了。”

“让我算算，多少年了……”霍采自言自语道。

西蒙斯揪着耳朵站在栅格玻璃后面，听到动静，溜到霍采背后，小心翼翼探听，探听完嘲讽道，“年纪大了，算不动别算了，你放我两天假，我帮你算。”

霍采：“好好听我说，老师交代的事必须完成，无论是哪个老师，更不要说见到上面那个，当然，你很可能也没机会见到上面那个，他脾气有时不好，面目惯常冷峻，你最好不要见到他。”

霍采在他身后走动，忽然又是一戒尺，看都没看继续说，“不过在任务的间隙里，适当释放点血性还是必要的，好找知己，我们毕竟是人嘛，大家都从岛屿出来了，来到这自由的大洲，回到了自由的故乡，就不要疯狂束缚自己了。”

霍采：“那批生息者里，我的学历和科研学识程度都算低的，但我已经把毕生所学传给你了，你虽然记性不好，至少笔头烂，学习仪里八千多页的笔记我都帮你数着，嗯就当是把你这钻牛角尖的劲儿算作执着好学吧，要是踏实下心来干，肯定很不错，能赶超我。”

冰息舱没有运作，因为由冰息粒子运作，通体呈现出一副晶莹的浅蓝色，这天降宝贝安放在素白观察室的中央，顶部六边形的明光二十四小时映照，最中心的圆投下一片柱形光芒，浅浅地扩散到冰息舱内，让人能够窥探里面精致的细节。

霍采斜了他一眼，“你不是一直想离开泰浦城去外面看看吗。”

“嗯？”

西蒙斯非常现实，“泰浦城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整个城市因为这宝贝扫荡成了鬼城，估计过不了多久咱俩也没了，我还想多活这两天呢。”

这老头要么八/九天待在实验室不说一句话，要么就念叨个没完，狂扶眼睛八百次继续道，“唉不过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谁又肯踏实呢！我没把你血气给磨掉吧，不错还知道瞪我，看来是没磨掉。”

西蒙斯在镜子里凝视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当这老头这两头被炮轰震得魔怔了，后事说的都这么奇怪。

但他听到后来又十分好奇，以前训他的时候，总是捡他的相好为主线，穿插着他最近的十天表现总结训他，今天听来听去好像光说他了，没把那绝代佳人晖伊先生挂在嘴边。

“切！”西蒙斯全身都被他打出了一层茧做的甲，屁股主动送上去，趴在操作台上，面无表情地打理了一下头发，听这年纪大脑子不好使的老头胡言乱语。

“出去以后，要改改脾气。”霍采劝道。

西蒙斯听到岛屿，听到谈情说爱，就知道晖伊先生也不远了，他插嘴，又问了一遍很久以来一直在问的问题，“老师，你到底是哪个军方的人？也给我个塔籍呗。”

“塔籍？你想做谁的狗？”

霍采并不理睬，接着说，“你没见过世面，身边没有同龄人，也不知道对比，不知道竞争，进步全凭赶超自己，虽然也不容易，但还是肤浅。到了新地方，遇到问题要向别人虚心请教，别人向你请教不要不理人家，懂就说懂，不懂就说不懂，不要不懂装懂。”

西蒙斯：“……”

霍采有个专门教训他的戒尺，戒了他十几年，已经从一米长二十公分粗戒到了半米长十公分粗，越拿越顺手，啪一下朝他屁股又是一下，抽完还依依不舍道，“你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