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羽天骄

蔡文姬俯下身子，呆呆的看着它，她没有流泪，但身子却颤若风中细柳。

或许是触景生情，一只本以为无情甚至没有一点思想的“畜生”竟能在强大的敌人面前毫不畏惧，用惨烈的形式留住昔日的尊严，让群狼在确信它已经死去之后还能以最高的礼节送其最后一程，这是何等的荣耀，即便是战场上力战而亡的战士能受到的最崇尚悼礼也不过如此。

可是，她身后是偌大的一个王朝，拥有着数十万兵马，却因为畏战而将自己一个女子屈辱的送往他国，与雪狼王相比，就是强悍与懦弱的代名词。

从声音就能听出蔡文姬极是紧张，这让张凤白也跟着大惊，他以最快的时间和反应做出让她噤声的手势，现在狼群的战争已经接近尾声，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候，因为这个时候的群狼一旦再次确认目标，就会发动最恐怖的攻势，而且一定是不死不休。

好在群狼现在的注意力仍全在强弩之末的雪狼身上，雪狼张开大口，露出锋利又凶猛的獠牙，那牙齿上甚至还流淌着鲜红的血液，一声怒吼将围拢上来的群狼立时喝退，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它仍带着一股极为强大的威严，让没有独眼苍狼命令的群狼不敢轻易靠近。

但雪狼只是将它们喝退，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缓缓回过头去，望向北方的夜空，几许寥落的星辰落在它眼里，仿佛是一座座晶莹透彻的雪山，在冰天雪地的世界里，它又可以纵横飞奔。

“额”不知道从哪里吐出的声音，吓了蔡文姬不轻。

张凤白也听到了，他的动作反应极是迅速，一转眼剑已横在蔡文姬身前。

过了好一会儿，四周除了风声和黄沙缓慢流动的声音再无其他，一切像死一样安静，这才让他们放下芥蒂。

“这里并不安全，不排除狼群去而复返的可能性，我看风越来越大，极有可能会有一场风暴”张凤白知道再留下去也毫无意义，想要劝蔡文姬离开，说出来的却是残酷的现实。

蔡文姬埋着头，她想要亲手挖个坑把雪狼王埋葬，张凤白有些焦急，但无可奈何，只有跟着动起手来，把太白剑当做铲子。

风越来越大，大到耳边很难再听到其他的声音。

他们一起把雪狼王庞大的身躯拖进挖好的沙坑里，就此埋葬，或许很快也会随着流沙不知道去向哪里，但他们能为它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当他们拖开雪狼王尸体的瞬间，就发现了一个始终隐藏的秘密。

那或许就是雪狼王为什么拼到死都不肯后退的理由，因为在它尸体后面暗藏着一个隐秘的洞穴，洞穴只有一个狭长的缝隙，是一棵早已干枯的树根支撑着上下的沙土不会将其掩埋，如果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一双黑亮的眼睛就在洞穴里缓缓闪动。

蔡文姬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之前的声音就是从这洞穴里传出来的。

她蹲在洞穴外，目光柔和，“出来吧，外面已经没有了危险”

那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扑闪的眨了两下，活灵活现的好像在说着什么，蔡文姬想了片刻才明白，一定是洞穴阻隔了她说话的空间。

于是，她叫来张凤白，两人用手小心的扒开沙土。

沙土一层层退去，浮现出来的是一张圆圆的脸，她的长发跟沙土混在一起，像是一条条在里面延伸的树根。

“呼”好不容易重见天日的女孩重重的吐了口气，她在蔡文姬和张凤白的帮助下终于从沙坑里爬了出来。

用力的喘了几大口气，又赶紧抖落一身的沙子。

这时候，张凤白将腰间的水袋递了过来，女孩回头朝他一笑，笑的灿烂至极，她个子不高，样貌很精致，独有一双大眼睛，乌黑的眸子像是夜空最闪亮的两颗星辰，一身看起来凌乱的衣服有着独特的西域气息。

她接过水袋，眨着的眼睛好像会说话一样。

这神秘的女子竟是雪狼王拼死守护下来的，实在让人从心里难以接受。

“我叫楚琳，你叫什么？”她走过来，肩上斜挎的褡裢一颤一颤的，声音清脆的朝张凤白问道。

一直没说话的女孩开口了，张凤白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

等他反应过来，女孩已经转身走向蔡文姬，她一双大眼睛上下翻转仔细的看着蔡文姬。

“哇，姐姐你长的真美，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这由衷的夸赞实在有些突如其来，蔡文姬忍不住笑了，看到女孩灿烂的笑容，好像刚才一场血战留下的阴霾也消顿无形。

“我叫蔡文姬，楚琳，这个名字很好听”蔡文姬笑道。

可惜，它再也回不去了。

再次转回头来，扫视面前的群狼，仿佛在看着一众宵小，它突然身子一纵，前爪腾空，竟与人一样站立起来，它高大的身躯此刻一览无余。

看到眼前的一切，蔡文姬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但是她一句话都没说，也没有退缩的意思，或许是被雪狼王最后的的悲壮所感染。

雪狼王卧在地上，将头埋进前爪环成的怀抱里，也许那样它能感觉更加温暖，可是现在的它被黄沙和西风带走了全部的温度。

独眼狼王一声长啸，啸动天地，然后它重新垂下头，目光里突然出现一丝凶狠。

张凤白看罢这场几近残忍的狼群之斗，准备带着蔡文姬离开，哪知道她竟一动不动的指着雪狼的方向，颤抖着声音，“那里，有，有人”

嘶声长鸣，穿透霄汉。

那是王者最后的嘶吼，在群狼的无数次围攻下，它已经穷途末路，但即便如此，它还时刻保留着一个昔日王者的光辉，哪怕只有片刻。

就这样，纵横一世的雪狼王，在无数负责交织的目光之下，缓缓闭上了眼睛，这一次已是永远。

可是，几个瞬间之后，它没有进一步的动作，而是慢慢的转过身，第一个朝着无边的夜色冲了出去。

群狼散去，留下一片狼藉，横躺竖卧的到处都是尸体，血流进黄沙，又很快被流动的沙丘淹没，也许不出今夜，这里的一切都将消于无形，黄沙会裹着所有的尸体，包括雪狼王，一起流向远方，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到达它心中的那个地方。

在确信狼群真的离开之后，张凤白才带着蔡文姬从隐秘处出来。

只见它慢慢转回身，挪动了不过数尺的距离，然后竟趴了下来，像是一头疲惫不堪的巨兽，它托着胖大的身躯倒在地上，震得沙土四散。

雪狼王趴下来的瞬间似乎才发现身上染满的血渍，在众目睽睽之下舔舐起身上原本洁白无瑕的狼毛，不过几个动作之后，它好像被突然袭来的一阵困意渐渐打败，就连想要再回望一眼身后的某处也已经来不及了。

张凤白叹了一声，知道很多事自己无可置喙，只能用太白剑把离雪狼王尸体最近的灰狼尸首挪的远些，这样一来或许可以保全雪狼王死后的孤高。

蔡文姬伸出洁白的手，从雪狼王身上柔软的毛上抚过，她的动作很慢，眼里尽是哀伤。

独眼苍狼走的很慢，看起来好像十分艰难，在距离雪狼王不远处停下，它平静的注视着已经开始失去温度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高傲如它也微微低下头去。

这一动作被群狼看见，无不肃立低头，那一瞬间，就像是在恭送一位逝去的英雄，哪怕那位英雄曾经是它们的死敌，很难想象，以无情和凶狠著称的群狼竟然在为不久前还在跟它们生死相拼的敌人送别。

雪狼王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缓缓转过身去，它所有的动作已经极其缓慢，但独眼苍狼始终没有发号施令，群狼只有围在四周，盯着雪狼王的一举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