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火

正当她皱着眉头苦思冥想的时候，卫宇彬突然发话了：“你们看，这个细线，它是有正反面的！”

温知夏立马靠近了看。

原来在她陷入沉思的时候，卫宇彬一刻也没有停的在围着这个发光体转圈，终于发现了其中的玄机。发光体中弹射出的粒子们轨迹竟有两面，一面白色鲜亮，另一面颜色暗淡些，若是不仔细观察，当真是难以察觉。

噎鸣之前反复强调的意识威压并没有出现，身处在伏羲殿中反而觉得空荡荡的。

传说中伏羲的精魂并不在这里。

这只是个复刻品吧，温知夏想。

“轮回点，怪不得叫做轮回点，无论是完成左半环抑或是右半环，到达轮回点想到另外半边重新开始时，都要变换方向。原本在时间线上顺时针运动，现在就要变成逆时针。反之亦然。”

“我们先前推测的，选错方向的理论也能够解释了，“她越说越兴奋，语速逐渐加快，手指也不由自主握紧了，”我们假设的，身处在左半边时间线，是逆时针流动的；而我们偏偏选择了和右半侧相同的流动方向，所以和这里见到的他人时间错位逆行。恰好莹儿的疑问也能够解答，那就是，跟我们时间方向相同的人，正在轮回点的另外一侧踽踽独行。”

“你们进来——还能选方向吗？”斟胡大吃一惊。

温知夏这才意识到，前一天他们当着斟胡的面讨论这等邪门的“禁忌话题”时，他没发表任何异议，不禁失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第一次见到他那天晚间就寝时，大男孩嘴里蹦出来的“专业名词”。

“量子，量子你知道吗？“

“量子是什么？”斟胡挠着头。

“时间量子，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单位日。这里的时间流逝以“日”为单位，我们每天见到彼此，可以正常说话做事，但是你应该也见到了，我们昨晚在安息仪式结束后，莫名其妙的消失了，对不对？”

“嗯，你嘱咐过，不要慌张——噢，抱歉！”斟胡赶忙捂住嘴。

温知夏大度的摆了摆手。

“等一下，”闻远从发光体的后面举起手来，身形完美的隐藏在了黑暗中，令温知夏险些没看到他，“时间量子，这词我怎么没听说过呢，你编的？”

“对，”温知夏爽快地承认了，“量子力学嘛，你没听说过？能量以一级一级的单位跃迁。这不是高中物理讲过的？”

闻远和徐恪、柳徽元面面相觑，也从两位理科生眼中看到了茫然。果然，聪明人都懂量子力学。

他们又围着发光的球体和粒子转了几圈，始终没悟出更多的名堂，这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周围的环境。四周可以朦朦胧胧的看出应该是一排一排像书架似得陈设。只是无论如何都看不清上面摆了什么。

“有人手机还有电吗，打开手电筒照一照？”

这是老考生们都有的觉悟。通常进了考场，指望能用手机查资料，看时间都是根本不可能的。因此大家都默契无间的将手机设置成勿扰模式省电。这时候大部分人还有些许余电可供挥霍，纷纷点亮手电筒功能，照向四方。

只是这“书架”不知被施了什么魔法，像一个黑洞那样，将迎面而来的光线照单全收，全部吸了进去。众人竟无法窥得那隐藏在黑暗中事物的分毫。只有那书架下方的物什能够勉强看清，温知夏猫下身子，几只绣着古老花纹的铜制箱子跃入了她的视野。

她沉默着随手扯出一只还算轻的，向来时的黑色大门摆了摆头，示意大家离开。

“这——这就走了？”徐恪小心翼翼地问。

“既然什么都看不出来，就说明我们还缺东西。”温知夏喟叹，“再出去找找线索吧，我们还有时间。”

他们浮出水面的时候，宓妃还坐在水边梳洗着她乌黑的辫子，见到8颗齐齐浮出水面的脑袋，吓得发出了一声不似人类的尖叫！

“你——你们——怎么还能活着出来呢？”她连滚带爬地出溜了好远。

“什么意思？”温知夏两手撑在岸边，“以前还有下去没上来的人？”

宓妃嗫嚅着，刚想着要怎样回答，就见温知夏从水下拎上了那只复古绣花的铜箱子。

“你——你怎么找到的？“她大惊失色。

“这箱子？有什么特别的？”宓妃这一惊一乍，让温知夏对这只箱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她这才花心思认真打量了一番。原来这只箱子上的纹样与他们来到这个考场见到的都不甚相同，上面一反常态的没有任何繁复的图腾纹样，反倒都是简单的几何线条，绣工手法稚嫩，好几个地方都看得出明显的歪斜。

“这是你小时候的作品？”温知夏好笑的问道。

宓妃刹那间涨红了脸——如果说一个活死人蜡黄的脸色变得略深些也叫脸红的话——她只会支支吾吾的重复刚才的问题：“你们，从哪发现的？”

“令尊的神殿里。”温知夏说，“我看这是唯一一只不透水的箱子，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什——什么？”

温知夏心里不耐烦，这宓妃怎么娘们兮兮的，一想到她也确实是个——娘们，还不能硬计较了。她用脚腕一勾，将箱子挪到自己的身后，再一屁股坐在上面，就彻底挡住了宓妃的视线：“以前有人下去没上来过？”

“很——很少有郎君来找我，”宓妃说，“没有郎君来的，有来了人，我就等一天一夜，见他们不会上来，我就下去看看。”

紧接着又换上那副人见皆怜的神情：“刚死不久的人精魂还没有消散，郎君不爱贱妾，贱妾就只好自取了。”

考生们简直不寒而栗，这水下的伏羲殿简直是一张大型的捕虫网。不敢想象若非温知夏提出离开，他们此刻恐怕已经葬身洛水河底了！

宓妃在一众怒目而视中，依然楚楚可怜的注视着柳徽元。后者第一次被女人看得后被发毛，踩着小碎步躲到了闻远身后。

“进来吧，”温知夏叹了口气，吃人血腥的故事丝毫都不会触动到她的神经，她淡定地掀开盖子道：“忍忍，我们带你去安息仪式超度。”

宓妃哀怨瞪着她，仿佛自己只要钻进箱子，温知夏就会立即从外面反锁并将她扔到火堆里烧成灰烬。温知夏察觉到了这不怀好意的目光，淡然道：“我不是郎君，爱信不信。”

宓妃扭着身子，一步一停，最终还是妥协了，钻进了箱子里。

伏羲殿远在天界，难道还能整体搬迁到洛水之下不成？

可虽是如此，她心中却升起了一股奇妙的预感——这场考试的关键或许就藏在这里。

他这一番推测的确很有道理，和温知夏心中所想不谋而合。眼前这些游动的发光粒子也跟她一开始的设想一致——时间的流动方向就是噎鸣故事里提到的——太一运作精魂之力在空中画出了一条圆滑的“∞”形曲线。

可是这样一来，魏芷莹的问题要如何解释呢？

白色的发光体就这样半悬在肩高的空中，中间有什么东西缓缓地流动着。从发光体向四周发散出无数的白光细线，大体上都是熟悉的“∞”形。以轮回点为对称，两侧的圆环上都隐约能看到一组发光的粒子，他们或移动、或远离轮回点。凑近些仔细看，就能发现，原来这些组成圆环的细线竟是发光粒子游动时遗留下来的尾巴，这些轨迹残存在空气中，才形成了如此壮观奇幻的景象。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好。

雕花的吊顶建得几乎有寻常三层高，多亏了天花板立体的手绘，让大殿四周的高度在视觉上降下些许。身处殿中的诸位没有一人有幸见过伏羲的真身，这也不妨碍大家认出天花板上绘画中的人物。伏羲的线条只用几笔粗粗的勾勒，看不出眉眼轮廓，倒像是空气吹成的松散人脸。在他的正对面，画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即使是中国画一贯扁平二维的画风，也没有遮住他眉羽间的英气。

大约就是噎鸣口中，令万人敬仰崇拜的东皇太一吧。

伏羲殿整体没有窗户，只有与天花板相接的地方被剥开了一窄圈墙面，封死的玻璃窗透入水面折射的光，众人身上淌着水，小心翼翼地走在光洁的石地板上。

“这是什么呀？”魏芷莹好奇地问。

众人走近这个像是虚拟存在的精神体，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伸手去碰一碰，都畏惧的站得远远的安静观察。

“你们看，就像我们昨晚推断的那样。”见没人上前，闻远凑近了些观察道，“我怀疑这就是时间流动的模型。这些白色的线就象征着时间的轨迹。”

“在欧洲宫廷里比较常见。”温知夏绕着大殿走了一圈，并没有看到其他的小门和入口。

看来只剩与大门正对面的那扇黑漆门了。

温知夏绕到他们来时大门的方向，恰巧是左侧光带的亮面、右侧光带的反面正对自己。而刚好绕到她对侧的魏芷莹看到的则是截然不同的样子。

“我明白了，”她豁然开朗，“这条曲线看似是一笔连续的，但实则是两条截然不相干的时间线——

黑色石门从四角露出些细微的白光。推开大门，那骤亮的发光体顿时照得人睁不开眼睛。刺眼的白光简直跟日前他们在轮回点选方向时见到的如出一辙。

温知夏心下松了口气，可算是没有白跑。

“这真的很不同寻常，”卫宇彬揉着有些僵硬的脖子，“我国传统里几乎没有往天花板上画人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