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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美乐之吻

第八十六章

店长愣了愣说:“当然可以。”

他递给我一根烟,又替我点上火。

我发现自己拿着烟卷的手正止不住地颤抖,哆哆嗦嗦地含住烟,深深吸了一口后,才稍微冷静了下来。

找了一家小旅馆住下, 洗脸换了身衣服后,我去附近餐厅用早餐。

那是一家很简陋的小餐厅, 店主是个大腹便便的红发男人, 在柜台后吆三喝四,顾客多是工人打扮的男人,我一个独身女人出现在这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在柜台前坐下,要了一份香肠煎蛋和一杯咖啡,餐厅里的桌椅十分油腻, 空气里也弥漫着呛人的油烟味。

“我有一家肉食加工厂,前几天我厂里很多员工消失了,听说被送来了这里,还有很多员工的父母和孩子也一起。” 我木然地说。

店主和那个叫尼森的男人对视了一眼,都露出了复杂的神色,尼森叹了口气,店主欲言又止地望着我。

“他们也许是菲利斯人,可他们是生活在我身边活生生的人,每天跟我打招呼,对我笑,跟我说话,那些女工每天跟我说起他们的孩子和父母……”

“小姐……”尼森似乎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重重地叹了口气。

“先生请您实话告诉我,刚才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我望着对方,希望那不过男人们吹牛打屁的闲扯。

尼森半响没说话,但他悲伤又哀愁的表情证实了一切。

之后,我坐在那里,直到那根烟燃尽。

罗菲特集中营有高大的铁门和嵌着铁丝网的围墙,从外面根本无法窥伺里面,蓝天白云下,微风徐徐,只有一柄烟筒突兀而高耸地伫立着。

一个执勤中尉接待了我,我向他说明来意。

“我来自巴巴利亚,有一间肉厂,听说一些员工被送来了这里,我来问问能否把他们带回去,不瞒您说,我对经营工厂一窍不通,以前都是这些员工处理琐事,没了他们我遇到了很多麻烦。”

中尉看上去有些惊讶:“没想到您这样年轻的小姐竟然能经营工厂。”

我耸耸肩说:“菲利斯人又不需要发工资,从生产到出售都有人负责,我只收钱就行了,现成的奴隶干嘛不用,可一下子许多员工都没了,会计、销售、监工……”

中尉无奈道:“恕我冒昧,某些重要的岗位不应该让菲利斯人担当,会有人觉得您这是在庇护他们。”

“哎,可我不懂经营,也没想着自己经营。”我从皮包了取出一叠钱,推到他面前,挤挤眼睛说:“我的工厂停工好几天了,损失了很多钱,您通融一下吧,不然我一个女人可怎么办啊,那些事情实在太繁琐了。”

中尉扫了眼桌上的钱:“您有名单吗?”

我急忙把准备好的名单递给对方。

....

他拿着名单,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人还真不少啊。”

“拜托您了。”我尴尬地说。

中尉离开一会儿就回来了,他把名单退回给我说:“抱歉女士,这些人没了。”

“没了?”

男人握着拳头咳嗽了一声道:“就是没了的意思。”

“一个都没了吗?”

对方点点头。

“可名单上还有很多小孩子,也没了?”

男人看了我一会儿,靠近说:“听着,这些人对我们来说不算什么,能赚笔外快我也很高兴,但您来得太晚了,每天全国各地一火车一火车地送人进来,这么多人放哪儿啊?您说呢?”

他拿起桌上的钱说:“这些钱我就收下了,下次先给我打电话,我一定帮您留着人。还有下次来的时候直接出示工厂牌照,吞吞吐吐会让人以为你是哪里的记者。”

他太直白了,我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忽然注意到窗外那座烟囱冒出了滚滚浓烟,正顺风向这边飘来。

中尉急忙起身关了窗户,低声嘟囔:“每天都这样……”

我也站到窗口,远远地望着那直插天空的孤立烟囱,在这种季节,除非炼铁厂日夜烧灼煤矿,否则哪里能烧出这么大的烟。

我看向中尉,他对我耸耸肩:“我送您出去。”

那里焚烧的是什么?直到离开,我也没能问出那个问题。

因为就算知道了答案,我也无能为力。

熙熙攘攘的车站里,行人来来往往,进出站的火车拉着帽响。

我在候车大厅里等待列车,身旁是个带着三个孩子的母亲,孩子们十分吵闹,母亲正忙着安慰怀里哭闹不止的婴儿。她的女儿三四岁大,穿着深棕色的小裙子,带着窄沿小帽,一张小脸圆圆的十分可爱。她围着我转了两圈,然后扑在我旁边的椅子上,仰头对我笑。

这张可爱的脸驱散了心头许多阴霾,我从提包里拿出一块巧克力糖给她。

孩子的母亲对我笑笑,跟小女孩说:“莉莉,你该说什么?”

小女孩歪着头,羞赧地说了声谢谢。

然后她攥着巧克力糖,一边蹦蹦跳跳,一边说着些含糊不清的话。

我注意到她像是在炫耀一样,咬一口巧克力,就向某个方向得意地扭扭身体。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原来我们身后的站台上正停着一辆红皮货运列车,这辆列车没有客窗,只有不大的窥视窗,其中一个窥视窗里正露着一张稚嫩的脸,火车里有一个小女孩,正满脸渴望地看着莉莉,她睁着黑色的大眼睛,扁扁嘴,又扁扁嘴。

我鬼使神差地走向那辆列车,凝视着她的双眼一步步走近。

她静静地望着我,似乎对我有些好奇。

我忙从皮包里取出一块巧克力,她看了我一会儿,伸出小手抓住糖果。

“这是什么?”她问。

“巧克力。”我说。

“巧克力是什么?您有面包吗女士?”

“我没有面包,不过这个也可以吃。”

小女孩开心一笑,晃晃悠悠从窥视窗消失了。

....

我走近那漆黑的窗洞,往里面窥视,微弱的光线下,似乎有许多蠕动的头顶,一个稚嫩的声音说:“有人给吃的,你们也爬上去看看。”

这时,列车拉响了警冒,‘咔哒咔哒’向前走去,另一张稚嫩的脸出现在窗口,疑惑地四处张望,我呆滞地望着列车,直到车尾也消失在视线中,它正载着一个挤满了小孩子的车厢驶向罗菲特集中营。

“妈妈,妈妈,我的糖掉了。”我身后传来小女孩懊恼的声音。

母亲责备道:“叫你不要蹦蹦跳跳,你就是不听。”

“呜呜呜……”

“别哭了,等会儿再给你买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外国抗议种族主义的声音很响亮,美国整天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

抗议警|察暴|力执|法本来是件正义的事,结果闹到现在像失智了一样,甚至还有圈地收过路费这种极品事,但不可否认黑人许多年来抗争种族歧视是很勇敢的行为。

我写这篇文的时候,一直有读者希望女主不要圣母,毕竟根本没有拯救别人的能力,还可能连累别人。但我们今天的生活,就是无数圣母傻瓜牺牲了一切,包括家人爱人换来的。

因为人要聪明地活着,所以老人跌到不要扶,公交车看到小偷要视而不见,遇到不公平或上级的欺负时能忍则忍,生活讲究现实,要避免卷入麻烦。

我也不赞成愚蠢地活着,但这只是一篇,难道连中也必须聪明地活着吗?中我们不会受到任何伤害,所以主人公愚蠢地活着也不要紧吧。

曾有读者留言说,现在的社会是怎么了?她在家里看书都会被嘲讽,亲戚说你看这些书有什么用?

是啊,这是一个以金钱论成败的社会,有钱人才是英雄,是榜样,是成功,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我觉得自己做为一个穷人,不光口袋里穷,连心灵都穷了呢。

我每天汲汲营营活在社会当中,偶尔会生出强烈地迷失感,这也是我过了写的年纪但仍然在写的原因吧,有些问题我也很迷茫,想通过写作问一个答案。

我在这篇文章里已经明确地写了这个问题。

受到了欺凌就忍耐,看到了不公就无视,别人的苦痛事不关己,如果有一天这些不公和欺凌也落到了我们身上呢?在聪明的风气下,谁站出来帮我们说话?只在网络上嚷嚷和抱怨,就能解决麻烦?

我觉得女性本就是相对柔弱,相对善于忍耐的,所以有时候更需要强硬的态度和勇气,不然总会有步步退让,直到退无可退的境地。

旁边一块污浊破裂的镜子映出我的面容, 那是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 我望着自己,忽然有些恍惚,这是我吗?

回忆的车轮滚滚, 想起我人生中所跋涉过的旅途,以及从旅途中看到的天地,那片天地曾给我的梦想, 而现在却只剩下这个颓废又苍白的我。

‘咯滋滋’煎得冒油的鸡蛋和香肠被倒进我的餐盘里,厨师对我笑笑说:“小姐慢用。”

那蛋流出橘红色的蛋液,和红白相间的粉色香肠混在一起,我忽然有些恶心,转而问店长:“可以给我一根烟吗?”

店主惊诧道:“昨天漫天都是扬灰,我还以为哪里着火了,原来……”说着他惊恐地搓了搓手臂和头发,仿佛恨不得立即去洗个澡。

坐了一夜火车, 我在清晨抵达邻省,又坐车来到一个相对偏僻的小村子,罗菲特集中营就坐落在这里。

我知道有一种名为志气的东西正在缓缓消磨, 而我好像连最后一丝抗争的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我旁边坐着一个留络腮胡,穿背带裤的中年男人, 他的皮鞋和裤腿上满是泥土, 双眼充满血丝,正大口吞咽着盘子里的培根, 间或饮一口啤酒。

尼森把刀叉往餐盘里一搁, 无奈地瞪着店主:“看在上帝的份上,我胆汁都吐出来了,你就别让我回想起来了。”

尼森靠近店主,压低声音说:“不过好处是,以后不用挖沟了,我听村里的泥瓦匠说,那里造了个地下室,到时候直接堆入焚烧炉,烧得干干净净。”

店主嫌恶地眉毛都要飞起来了,低声喝道:“真是作孽!讨厌他们送去别的国家就是了。”

尼森忙打断他:“可别这么说,同情他们要被当成菲悯的。”

名叫尼森的男人头也不抬地说:“带人挖了一天尸体。”

“什么!?尸体?”店主惊讶道。

我早就习惯了二手烟呛人的味道,但此时那种辛辣还是从喉咙一直辣到了眼睛里,被呛得直咳嗽,泪水也顺着眼角流下来,我对店主说:“抱歉,我没抽过烟。”

店主温和地说:“乡下地方很少见到您这样的小姐,您来这里做什么?”

店主往尼森杯里添了点酒,神色鬼祟地问:“是罗菲特?”

尼森叹了口气说:“前阵子让挖沟埋尸体,现在又让挖出来,集体焚烧,几十卡车人呢,刚埋进去的还腐烂生蛆,臭气熏天,那个景象真是……”

店主把新出炉的煎鸡蛋倒进他的餐盘里问:“怎么了尼森,昨天很忙?熬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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