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风止

秦相游呆愣在原地，伸出的手停在半空，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梁长风不紧不慢道：“秦大人请放心，只要不碰到刀刃也是无妨的。”

徐朔之此刻暗想，方才这家伙可没那么淡定，非要拽着他的胳膊检查来检查去，这会儿见了秦相游却是装得若无其事，梁长风这人虚伪得很啊。

“主人，秦大人到了。”

丽舟城里最大的宅子里出了人命，这事很快惊动了秦相游，他立即带上仵作与衙役几人赶到狄府。

事情的起因经过他只听了个大概，怎么都不明白这好端端的赏宝宴怎么会出了这档子事。他只觉前面云中飞的事还没个着落，这会儿又突然出了命案，真是流年不利，晦气得很。

“这……不好说啊。”老许支吾了许久却是没说出个所以然，“这毒物本就种类繁多，一时半会儿也难以辨认，不过看此人的死状，想必是中了很烈的毒。”

秦相游朝老许翻了个白眼，这说了不等于白说么，若不是毒性太烈，怎么可能连在场的大夫都救治不了呢。

提到大夫，秦相游不由得又看了梁长风一眼，这人不好好去追查云中飞的事，却是无端出现在狄府里，真是十分奇怪啊。

狄靖武说：“大人，这府中上下我已派人仔细搜寻，尚未寻到可疑之人，您看如何是好？”

“既然有人杀了人，决计是存在凶手的，除非那凶手有通天遁地的本事，否则不可能找不到。”秦相游认为自己说得有理有据，果断的朝身后挥手，“李未，陈七，你们也去府中细细搜查。”

“大人，我也跟着去。”秦相游身后忽有人说道，徐朔之侧身一瞧，原来是两日前在丽舟府见过的差头常厚。

“你先留下，我另有其他安排。”秦相游拒绝常厚的提议，只命他半步不离身。

徐朔之暗想，莫不是这府尹大人担心凶手再折回来继续杀人，所以才不敢让自己身边脱了人，可早知如此秦相游为何不带多一些人过来呢，难不成他也在担心梁长风抓不到云中飞，所以把府里的差役都派出去寻人了？看样子，这秦相游也相当的靠不住啊。

“大人，为免在府中引起骚动，我未将此事张扬，只称万宝堂失窃，不过所有仆役婢女都已集中在训则堂，你可要先带人过去盘查一番？”狄靖武道。

“嗯，此事关乎人命，断不可掉以轻心，还是谨慎些的好，如此便请狄老爷快快带路吧，越早盘查说不定能越早发现些线索。”

秦相游正愁着无从查起，听狄靖武此言立即应和道，这会儿万宝堂里的其他人可就更坐不住了。

“那我们能走了吗，反正这事与我们也毫无干系。”

“对啊。林大祥死的时候我可一直待在屋子里，绝不可能从窗外投进飞刀的呀。”

“正是正是，秦大人，我在这里也是碍手碍脚，不如先让我回去吧。”

“谁都不许走。”狄靖武厉声道，“你们没听到秦大人说么，凶手还躲在府中，你们若是不想再闹出人命，就先在这地方好好待着。”

侯振、钱进财、方兴陡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贺百鸣却是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站在最远处看着他们，徐朔之与梁长风二人则不约而同看向常厚，心思都从地上的死人转移到了面前的活人身上。

常厚也回看了他们二人，脸上露出种不屑之色，不知是否还在为之前的事介怀。

“你们以为这是儿戏吗，在本官查验清楚谁都脱不了干系。”秦相游又对仵作道，“老许，你就在这里看着他们，谁若擅自离开都先给我铐起来。”

狄靖武咳嗽一声：“既然如此，我也留在万宝堂，这位是我请来看家护院的程教头程霆，就由他给秦大人带路吧。”

秦相游方知刚才的话有些不妥，他可没打算得罪这位富甲一方的狄大老爷，只是人命关天，他不得不更谨慎些。

“狄老爷，如今丽舟府内实在是人手紧张，我这也是公事公办，若有得罪多多包涵。程教头，请吧。”

秦相游刚要走，又想起什么，转身对站在最后面的梁长风说：“你过来。”

梁长风愕然，比他更愕然的还有徐朔之。

“叫你过来就过来。”秦相游板着脸命令道。

梁长风向前走了几步，秦相游立即凑到他身侧低声道：“云中飞的踪迹你可追查到了？”

“这个——”梁长风拖着长音却没说下去。

“怎么，你想在本官面前隐瞒什么吗。”秦相游的眼珠滴溜一转，甚是精明道，“那云中飞是不是就躲在狄府。”

“哦，大人可是有了什么线索？”

“我问你，你倒反过来问我。”梁长风不答反问，这让秦相游很是不满，“三日之限马上就要到了，你若再查不出来，我可唯你是问。”

听这口气倒是和徐朔之像得很，梁长风“哎呀”了一声，一本正经道：“大人，眼下人命关天的事才最要紧，云中飞的事待到明天再谈也来得及。”

秦相游瞪了梁长风几眼，实在想不出用什么话斥责他，只得气呼呼的拂袖离去。

“哎，你那样顶撞府尹大人，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徐朔之本想对梁长风的遭遇表示幸灾落祸，可地上还躺着个面目狰狞的死人，有些玩笑到底还是开不得。

“我说得没错啊，你不觉得比起与死人在一起，和凶手在一起更让人觉得心慌吗？”

梁长风这话不说还好，说了所有人不禁心里发毛，料想那凶手若是冲着林大祥来的，那大家还能勉强求个安慰，如果凶手的目的不止于此，那这里的所有人岂不是危险得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开口问话的是侯振，“凶手难道就在我们这几人之中？”

大家闻言一片哗然，狄靖武也脸色大变，紧抿着嘴盯着梁长风不语。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是秦大人刚才说，凶手没有通天遁地的本事，一定逃不出去。”梁长风依次看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狄靖武身上道，“狄老爷不也说凶手躲在自家府里吗。换而言之，我们岂不是正和凶手在一起么。”

这话叫人挑不出半点毛病，包括徐朔之在内的所有人都觉得梁长风有些可恶，但除了觉得可恶，徐朔之又难免比别人想得更多一些，毕竟他与梁长风绝非第一天认识，知道这家伙从来不会说多余的废话。

“疯子，你要是真知道些什么就赶紧告诉我，这地方可是你骗我来的，万一我真有个三长两短，我家阿辽铁定会找你算账。”

徐朔之用只有梁长风才听得到的声音说着，若不是碍于其他人不怎么友善的目光，他早就劈头盖脸骂他一顿了。

“原来你怕死啊。”梁长风淡定如初，“放心有我在，你绝对死不了。”

“死你个大头鬼，本少爷命硬得很，就算没有你也照样活得好好的。”他嘴上这么说，眼睛却时不时瞟过右臂上被飞刀划破的衣服，刚才确实好险，若是自己站得再靠前些，恐怕现在伏倒在地中毒身亡的就是他了。

徐朔之越想越不爽：“早知道就不跟你来这里了，宝贝没看上几眼，倒看出个死人来，真晦气。”

“也对，你本来是不应该来的，可凶手却管不了这么多啊。”

听他还理直气壮的狡辩，徐朔之不由得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事本来就跟我没关系，还不是因为……”

他话没到一半，忽又想到什么，忙不迭问：“你的意思是凶手杀人是一时兴起？”

梁长风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只说他有必须要杀人的原因罢了。”

“说来说去，还是在兜圈子，真不知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你们二人在嘀咕什么。”身后突然有声音响起，梁徐二人一齐回头，脑袋与脑袋“砰”的撞在一块儿，疼得二人龇牙咧嘴。

“一群傻瓜。”说话的正是吓他们一跳的贺百鸣，“狄兄，你我既然相熟，自是知道我贺百鸣向来光明磊落，岂会做杀人这种不齿之事。”

说来说去，大家都想撇清关系，但狄靖武依旧不为所动，双眼盯着地上的林大祥，不知在思索什么。

蹲在一旁检查尸体的老许已经把林大祥随身携带之物一一整理出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唯一让人有些在意的是一只丝袋。那丝袋编制精巧，用得是上等丝绸，其上绣有鹅黄色的鸢尾花，煞是好看。

“好漂亮啊。”梁长风再次凑到老许身后，幽幽叹了句。

狄靖武将失而复得的碧水明月珠塞入怀里，快步上前朝秦相游一拱手：

“秦大人，劳烦您亲自跑一趟。”

“什么？”秦相游眉头微耸，三并两步走了过去，可没待他开口，梁长风便恭恭敬敬将飞刀递上。

秦相游本想伸手去拿，只听得姓许的仵作一声大喝：“大人！小心刀上沾了毒！”

“怎么样？”梁长风问。

一炷香后，众人依旧捧着自己的宝贝默不作声，万宝堂外却传来一阵匆忙脚步，紧跟着大门被人推开。

“狄老爷，这是……”尽管已经知道这屋里死了人，但秦相游还是吃惊不小。

倒在地上的林大祥姿势怪异，衣襟前被大片的血迹浸染，死相颇为凄惨，竟是躺在血泊中丧了命。

“听你府上前来报案的护卫说，林大祥是中毒身亡当场毙命，可是如此？”首发 www..

“这毒……”仵作话还没说完，身后便有人上前打断。

“梁大夫？”秦相游进门后只顾着与狄靖武交谈，却没注意这群人中还有一张……哦不对，应该是两张熟脸，“徐掌柜？你们怎么也在这儿？”

徐朔之却也不想在这种场合与秦相游碰面，讪笑着指着梁长风：“秦大人，我什么都不知道，凶器在梁长风那里。”

“事出突然，也寻不到凶手的踪迹，我已命家中护卫封锁整座狄府，对外称是府中失窃，可这也非长久之计，所以请秦大人速速替我等捉拿凶手才好。”

狄靖武虽语气平和，但脸色却是严肃非常。

秦相游终究是没接，让老许去查看。老许小心翼翼接过飞刀，又是咂嘴又是叹息，不知道在感叹什么。

“如何？”秦相游忙问，“这是什么毒？”

众人目光皆落到大堂正中的某人身上，只见那人与仵作并列而站，仵作蹲下时他也跟着蹲下，仵作起身时他也跟着起身，仵作伸手去翻看死者的双手时，他也伸长了脖子不知在看什么，总之看起来滑稽得很。

“这毒……”那仵作姓许，已年过四十，圆脸肥身，半蹲着身子有些气喘，“这毒……”

秦相游忙朝身边的仵作使去眼色，那仵作迅速上前，迅速查看起林大祥的死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