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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心芳华

第40章 问·孔雀毒

“给他一个机会吧。”

年轻的国恩说道,笑道。他觉得自己做了善事,渡了一个无恶不作的魔头。

悟风大师还是摇了摇头:

国恩看着寺外,他明白却戮定是背对自己,定是不在意自己说的话。可是越是这般,他越是要说,不知说给却戮这个苦行之人听:

“去见见他吗?月藏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他早就明白自己的话却戮听不进,只有却戮背后的篓空了,而像已经成了。苦行的僧人将那群魔之像依次放在了身边,用沙哑的声音问道:

“他与你我相见,又怎么不算有缘?”

老僧又摇了摇头,斩钉截铁地回答:

“那把他留下吧。”

大雄宝殿之中,世尊如来慈眉善目看着座下弟子与恶人。老僧手中只有一把刻刀,而恶人手中只有一柄凶兵。

“你杀过多少人?”

“万人。”

“扯。”

“真是万人。”

他死气沉沉,却又想坚定这个答案。老僧与他坐在蒲团之上,听着他的肯定,不齿地笑道:

“如今你不过废人一只,又怎么会是驰骋江湖的血手刀客。”

那魔头早已没了气焰,说来也是奇怪,为何手中之兵可助他争霸武林,他却没有杀气与斗志:

“对,我不是。”

“既然不是,就尽点和尚的本分,做点功课修行。”

老僧将刻刀递给了那人,而那人将剑递给了老僧:

“我要怎么做?”

悟风思索了一番,许久之后说道:

“先把这尊佛毁了吧。”

“大师,我有些不明白。”

老林是山下的木匠,凉风寺若是哪里有破定是他来帮忙修修补补。今日上山虽然是完成悟风的交付,但他俗人一个不明白高僧的作为:

“为什么寺里要立盘瓠?这不是佛寺吗?”

悟风手中老林画好的图纸,眼中是那着着僧衣留着发一步一步清扫着佛骸的男人:

“要是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世尊同盘瓠没有区别。再说南疆百姓拜这些的多,换了换就换了换。何处的香火,不是香火呢?”

老林一脸困惑,也只能苦笑说是。但当他看到那男人,仿佛又明白了什么:

“小师父倒是挺刻苦,几次上山都是在做你安排的功课。”

悟风不以为然,笑道:

“必然的修行,有哪里承受的住你的谬赞?”

老林带着几位乡亲,扛着棺材来了凉风寺。

男人的僧衣在山中凉风之中猎猎作响,手中的念珠在指间轮替,直到那口棺材落地,才停了功课:

“阿弥陀佛。”

“小师父节哀顺变啊,悟风大师也是功德圆满了。若是要请别寺的和尚替大师做法事,我们自然会替小师父安排。”

“却戮在此谢过各位,接下来的事情我一个人处理得来。”

众人也是面面相觑,合十拜了拜就散了。

却戮看着人的离开,看着那口棺材,看着山上的风。

念珠又动了:

“从未想过用棺材刻像。”

“悟风大师最后说了什么?”

国恩看着那尊犬首人身的盘瓠,想追寻前辈留下的谜题。

“疯病到最后,能说清楚话已经很不容易了。”

国恩不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你把他葬在哪里?”

“扬了。”

“你自己决定的?”

“他说的。”

“你不是说他疯了吗?”

“疯时说的,就能不作数吗?”

国恩无言以对,刚想转身离开,却瞥见蒲团之上却戮手中所刻得妖魔鬼怪:

“大师最后给你留的功课是什么?”

国恩手中的刻刀在这句话之后停下了:

“刻一尊佛,然后下山。”

“你的剑锁在万佛堂里,钥匙你自己也有,莫要忘记取。”

“有空拿香火钱给老林,让他找人给上山步石道,让上下山的人方便点。”

“功课想做就做,你本就不该像我们这种人一般执着。”

却戮看着蒲团上行将就木的老僧,问了与他最后一句:

“还有什么要嘱咐我的?”

老人仰头,望着那犬首人身的怪物,笑了最后一声:

“却戮却戮啊…”

他的眼前是火焰焚风,却还是用手捧起在毁灭之中诞生的白色。

风吹过,飘扬上天,迷蒙双目。

可他的内心,却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

“你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佛。”

他将那自己所雕的群魔放入那万佛堂之中,他身后的南宫亦却只能看到僧人关上一间低矮土屋的破木门。

哪怕那门上的锁已经破烂不堪,却戮已经郑重其事地扣上:

“十方俱灭就在这里。”

“宝剑蒙尘,有什么意义?”

“一柄永远无鞘的剑,一柄无法出鞘的剑。南宫施主,更喜欢哪把?”

“换个问法好了。”

“渡人渡己,哪一个更痛快?”

国恩看着面前喇嘛装扮的年轻僧人说道:

“我总是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月藏不解,依旧将那本典籍递了过去:

“大师就算忧虑再多,如今此书在你手中,剑伤可治,灾厄可躲。”

国恩想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手头上的动作还是将书收到怀中:

“月藏佛友,不是所有事情都可那么片面去说。”

僧帽下的俊俏面容露出了不解的表情,只是说着自己的目的:

“此行前来大永,就只是为我藏域寻得转世灵童。本以为大师还能助力一二,如今看来大师自身难保,实着可惜。”

“我见着无明长夜了。”

月藏先是一惊,后是一吓,最后把双手按在桌上稳住身形一字一句地仔细问道:

“在哪里?”

国恩却是将面前的茶一饮而尽,用袖子抹过嘴:

“你想把它带回去?”

“无明长夜本就是藏域佛门的法器,遗失中土那么多年,如果可以带回去…”

这中原佛门第一人却是用一根手指抵住了那年轻僧人的嘴:

“一件法器,一位灵童。若是让月藏佛友选,你会选哪样?”

月藏看着国恩,答不出口。

“一件死物,一段因果。再让你选,应该轻松多了吧?”

僧人抓着桌子,抓出了浅浅的一道痕:

“你要我怎么做?”

“替我验证一件事。”

又是一本典籍,推到了月藏面前。

上面四个字,弹指飞光:

“我的劫难,这次比那个天下第一的杀手昙还要不好对付。”

“若是想斩断因果,我需要一点帮助。”

南宫亦推开柳和歌房间的门,发现他蜷缩在房间的一角。

那口邪剑立在地上,玉杖一片片碎在地上。

他没有多想,快步向前,拉着那白衣人的手,拉入自己燥热的怀中企图让两人都冷静:

“你怎么了?”

他一如既往的回答风格,装作无事的冷静:

“拔剑的时候伤了自己而已。”

“你不是那么不小心的人,让我看看。”

他翻开了他紧握的手心,却见到一道已经愈合的剑痕。

他苍白的指间全是鲜红的血,可那道伤痕却看起来如此久远,更像是一道抹不去痕迹的疤痕,画在这无力之人的手心。

他抬头想训斥这人不小心之后的隐瞒,可抬头之后只看到柳和歌别过的头。他想看清这人蠢笨的行为,可再一次低头所能见到只有血的手掌。

没有伤痕,他甚至以为这是一场幻境。首发 www..

因为还有柳和歌的笑声,他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笑声。

若是这场绚丽的梦不醒,该有多好。

若是自己过去不曾这样不在乎地对他,该有多好。

南宫亦这才发现,他是一个不习惯幸福的人。

什么仇恨,什么愿景,什么坚持。

只不过是伪装自己懦弱的一层层壳而已。

像开屏的孔雀,耀武扬威。

“佛友,是在害怕吗?”

国恩装作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说着谎:

可回首看那立在地上的群魔之像,国恩却不解当年悟风大师留下的到底是什么功课。

老僧看着那双目无神的男人抱着那口剑,看着他满身的血污摇了摇头。

红尘是毒,自己硬是要做那吞毒的孔雀,却不知能否活着展现出那色彩斑斓的羽毛:

“算算时间,月藏也该到了。”

“藏域之人鲜少踏入我大永,如今有机会交流佛法,我定然是不会错过的。”

“你渡人本事一绝,渡己为何总是下乘?”

“机缘因果,你既然看得透为何不看破?”

“你的修行早就结束了,没必要在这没佛的寺里做一辈子不讲理的秃驴。”

“快了,真的快了。”

却戮的回答,让他快乐地笑了。他的十年苦修终于要结束了,终于要回到那他不愿再踏的红尘之中了。

国恩无法回答,更无法接受却戮接下来的追问:

“你早知道南宫家的小子会来,甚至还想要借他之力助你抗命。将无遮大会挑在这里,只因为你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渡过此劫。”

“佛渡有缘人。”

那佛门第一剑,那国恩寺的主持,那大永境内无人不知的圣僧自是大笑,笑得开朗又欢脱:

国恩明白,自己所见却戮定然看不见。要让他如何解释,如何解释那也许根本不存在的事物与未来?

他的剑也许能做到空空无物,但他的心始终做不到。

却戮是确确实实的疑问,而不是质问。他始终不明白这个将他渡入佛门的人,为什么总是不如自己看得透彻,更不明白这名佛门第一剑,需要持剑之时却比自己更迟疑,更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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