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无用之鬼
完成了“诏令”，接下来是“商情”。
“商情”之法，虽然带一个“商”字，但其实也没给对方商量的余地，道士运用类似请神的法门，请来一丝蕴含天地因果的法术，以探查接到诏令的妖鬼，与自己的目的能否产生因果关联。
此时，接到诏令的鬼物对陆有德来讲就如黑夜中的星辰，能产生足够关联、符合“结契”条件的就会发亮，不符合条件的就会黯淡，但没想到，“商情”之后，所有接到诏令的鬼物都亮了起来。
幽明之间与阴阳两世不同，各种法则残缺，没有白天黑夜，没有固定的方向，是一处容易让人迷失的混乱之地，道士来之前必须提前准备好引路之法。
但陆有德的引路之法好像出了问题，他们身边景物重复了三次之后，陆有德不得不停下来。
按理来说，这纸鸢上的法术足够带领他们找到周长新，但幽明之间阴阳二气混乱，鬼怪众多，法术不是没有被干扰的可能。
但寻人的条件更为苛刻，要么真的知悉周长新的情况，要么有适合寻人的本领，全部都符合这些条件，几乎不可能。
不过陆有德不认为因果法术会出错，这要么是巧合，要么另有原因，但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些鬼物都可以“结契”。
眼看法术马上就可以完成，但这时却出了问题。
这虽说是一场强买强卖，但买卖报酬不能太过离谱，而陆有德只肯出一枚功德钱，大大超出了一众鬼物的底线。
陆有德试了四五次，可一旦他试图“结契”，被选中的鬼物就反应激烈，好像在破口大骂，法术甚至有崩溃的迹象。
见这帮鬼物如此贪婪，陆有德大是懊恼，毕竟这办的是别人的事情，花的却是自己的功德，他想能省几个是几个。
无奈之下，陆有德只好考虑稍微加点，不过还没动手，他还没试过的那些鬼物中，有一个大闪了三下，变得比其他鬼物都要耀眼，好像在毛遂自荐一般。陆有德一喜，决定再试试，一试之后，果真结契成功了！
陆有德施法的时候，顾十良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以前偶尔见过陆有德施法，只能隐隐察觉出一些迹象来，现在不知道是这地方的影响还是法身的作用，竟看得十分真切。
他清楚看见陆有德指尖上方浮现出一道符诏的影子，从中散出几道流光，飞向四面八方，之后出现了几个声音与陆有德隔空交谈，具体说什么顾十良听不清楚。
交谈结束后约莫过了一刻钟，一团黑色的雾气飞快从远方飞来，到他们面前时停下，一个侏儒出现在他们面前。
“小鬼孪枝，应法师诏令。”侏儒认真冲陆有德鞠躬行礼，模样看似恭谨，但两个水汪汪的眼睛却不住提溜乱转，一副不是很可靠的样子。
这侏儒长相颇为怪异，比顾十良还矮了半个脑袋，头顶光秃、身材干瘪，脸上皱纹如耄耋老人，张嘴说话的时候，可以看到满口尖牙，拉到大街上说不定能吓哭小孩子。
随陆有德一路南行，顾十良多少也见过些古怪事物，这次跟来也做好了见识妖魔鬼怪的准备，所以虽然这家伙的长相吓人，他也只是有些心惊，并不怎么害怕。
名为孪枝的侏儒看见顾十良，冲他露出讨好的笑容，可它不笑还好，笑起就更难看了。
“我要寻一个活死人的生魂，大致不会超过方圆百里的范围，说说你有何本领，怎么帮我寻人？”
正常情况下，结契之后，被“借法”者所会的术法奇能，会自然为“借法”者知悉，但这次陆有德却什么都没感知到，他觉得甚是奇怪，于是开口问道。
自称孪枝的鬼物听后，清了清嗓子，回答道：“回禀法师，小的最大的本领就是耳聪目明、口舌灵便，吾目可察秋毫、观腠理。”
它盯着陆有德，继续道：“吾在百里之外，便瞧见此处红光映天，便知此间有神仙中人降临，近前一看，果不其然，竟是法师在此！吾观法师一身道气自天灵而出，直冲霄汉，修为更是莫测，不出二十年，不，不出十年！必证神仙道果，永享逍遥！”
虽然陆有德被它捧得很受用，但也知道这厮胡说八道，赶忙叫停：“可以了，可以了，你还会什么？”
孪枝摇头晃脑，继续回答：“吾耳可闻微声、察变化，口舌可探消息、动虚实，方圆百里的风吹草动、大事小情，皆逃不脱吾之掌握！”
陆有德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家伙虽然说得比唱得好听，但以他多年的行骗经验，这分明在说自己的本领就是看、听、说，这个算什么本领吗？加上自己结契之后的感知，他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
“好，知道了，”陆有德说，随后把在头顶飞舞的纸鸢抓下来，他试图抓住最后一丝希望，“我这里封存着他的一丝血气，请借你之法帮我找出来。”
只见这孪枝接过纸鸢，先用眼睛盯了一会儿，后放在耳朵边听了一会儿，还舔了一下，最后眼珠子转了几转，说道：“回禀法师，我的寻物之法，暂时也寻不到这人的生魂所在。不过这附近的鬼城鬼寨我都熟悉，带你们挨个探访，定能把他找出来！”
孪枝说完后，陆有德脸上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借法借法，借的是法术，这家伙磨蹭了半天，竟真的什么法都借不出来，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带他们去城寨里挨个找？
陆有德基本确定，这家伙不会任何术法神通，根本是个无用之鬼！但陆有德怎么也想不通，幽明之地鬼物万千，的确有大量的普通鬼物，可他的诏令只会拣选本领高强的大鬼，怎么会选出这么个东西来？
气恼之下，陆有德眼神中有杀气溢出，一枚功德钱虽然不多，但也是自己辛苦攒下的功德，就这么送给一个无用之物，想想就气不打一处来，同时他也惊疑莫名，疑心是自己的法术出了问题。
这么被陆有德盯着，孪枝眼珠子转得更厉害了，身子微微发抖，好像极为恐惧。
它可能担心陆有德真的杀了自己，在陆有德再次开口说话之前，突然叫起来：“法师！法师！我知道了！我知道人在哪儿！肯定在归聚城，在众欢那里！鬼王众欢喜欢吞魂，这附近的鬼都知道！肯定被它吞了！”
不过好在法术还没完全失效，虽然还没找到人，但基本可以断定，周长新应该在附近，大致方圆百里的范围之内。
虽然地域基本确定，但没有法术帮助，在这片本就容易迷路的陌生地方，他们也很难在方圆百里内把周长新找出来。
萨满古教中有一脉名曰“出马”，便专精此道。
陆有德施展役鬼符诏，除了一些本身有特殊令约在身、不能私接道士诏令的，方圆百里之内有法力的大鬼很快就都被诏令约束，陆有德粗略一数，竟有十几个之多。
虽然同为“借法”，但请神降真为道门正法，各派的科仪法咒都颇为繁杂，差别也甚大。而被列为偏门的驱妖、役鬼之法，路数却相差不多，大都依次为“诏令、商情、结契”三步法。
到达这片古怪的幽明之间，他们又走了许久，纸鸢的速度慢了下来，开始在一片区域徘徊。
好在为了应对意外情况，陆有德有些准备。他从怀里摸出一枚淡黄色的大钱，这金箔所化的大钱，称作“功德钱”，比普通铜钱稍微大些，印有“一事一善”四字，此时更微微透出一丝红光。
陆有德左手执一枚功德钱，右手掐诀，在虚空中画出一道役鬼符诏，他自己的引路法术受到干扰后，决定要向本地鬼怪“借法”。
驱妖之法，因为妖物本身是畜生所化，虽然号称智慧堪比人类，但除了一些道行精深的积年老妖，大多数妖物智力其实也就堪比十岁左右的孩童，几乎随便给点什么就能打发，所以代价很小，不过大多数妖物本也不堪大用，陆有德倒是最喜欢此法，让妖物配合自己招摇撞骗。
这法术实际操作起来更像一场强买强卖的“生意”，施法的道士是代表朝廷做生意的“皇差”，天下妖鬼之物则是“商人”，一纸诏令下去，被看中的“商人”几乎没有拒绝的余地。
不过妖鬼之物中也有道行颇深的鬼王或者老妖，可以看做有背景的“皇商”，役使之法稍有不同。
役使普通妖鬼，可说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但想要役使鬼王或者老妖，必须先征得对方同意，之后定立一份长久契约，与请神降真有几分相似，达成之后，可以不受地域之限，随时随地“借法”。
道门的请神降真、驱妖役鬼之类的法术，统称为“借法”之术，顾名思义，就是借他人之法，为己所用。
不过既然是“借”，就有一定的代价，请神降真，请的是道门尊神，威能无限，但极其耗费道士功德，功德不足甚至会耗损寿元，等闲不会使用。
这让陆有德有些惊讶，因为这个结果表示，这些鬼物都有可能帮助自己找到周长新。
“商情”的结果根据道士借法目的不同会有很大差别，如果只是单纯的打架斗法找帮手，这种结果还有可能，因为“借法”的对象都是有法力的，多少都有些打架的本事。
至于役鬼之法，鬼物皆为人所化，不好糊弄，要役使它们得靠些实实在在的东西，这种道士手制、沾染一丝神灵之气的功德钱最受欢迎，不过这钱制作起来远不如看起来那么简单，每一枚钱里都分出了一部分道士自身的功德，神灵的一丝气息也不是白给的，以后都得想办法偿还。
不过比起“借法”的便利，这些损耗仍是可以接受，就如商人借钱做买卖，总得交点利息。
久居其间几十甚至上百年的鬼怪，不仅有引路辨向之法，有的还有因果神通，能指引自己找到周长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