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藏人间

孪枝听陆有德说它们阴世不要、阳世不爱，好像不太同意，但也不敢反驳。

顾十良虽然似懂非懂，但觉得什么大鬼、鬼王，听起来挺厉害，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那前面的城里面，那个什么众欢的，是真正的鬼王吗？”顾十良转头问孪枝。

据这孪枝所说，这片幽明地带的妖魔鬼怪，聚集成了许多城寨，其中以三座大城为尊，其中之一的归聚城就在百里之内，由一位名为“众欢”的鬼王掌控。

据说这位众欢鬼王麾下鬼物众多，光大鬼就有四十余位，中小鬼物更是不计其数，有二十万之众。

孪枝声称鬼王众欢好吞魂，而且只吞未曾化鬼的“人魂”，说得煞有介事，让陆有德有几分相信，周长新的生魂，可能真的落到这个鬼王手里。

陆有德沉吟一会儿，似乎也觉得事情有些难办，不敢随意夸下海口。

“那还有更厉害的吗？”半晌无语后，顾十良突然又问。

陆有德想了想，回答：“鬼王之上有霄鬼王，能飞天遁地、吞云吐雾，称得上是道门大敌，不过好在数量稀少，有史记载以来，应该也不超过二十位。霄鬼王之上据说还有更玄乎的东西，不过那已经是纯粹的传说了。”

顾十良不停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不再追问，转而面向孪枝，问道：“那你算什么鬼呢？”

面对顾十良的问题，孪枝好像有些犹豫，不知怎么回答，一旁的陆有德这时忍不住讥讽起来：“什么鬼？小鬼中的小鬼吧。”

孪枝也咧开嘴巴，尴尬地笑起来。

陆有德和顾十良仅以法身行走，几乎就和御风飞行一样快，很快在孪枝的指引下，找到了它所说的归聚城。邻近城池，孪枝的眼珠子突然又飞快转起来，身体开始发抖，似乎是害怕城中的什么东西，化成一截枯枝缠在陆有德手腕上，怎么也不肯再现身。

这座归聚城占地不小，有纵横二十里，城中建筑大都很古旧，有的看起来甚至像是几百年前的样式，各色坊市铺子看起来和人间差别不大，倒是一些瞧着像住宅的地方，建得甚是诡异。

占地大些倒是其次，主要是那些房子或是形状古怪，或是添加了些奇特的装饰，有的把房子搞得像洞窟，大门改成了一张巨嘴；有的把些巨大的兵器在屋顶上插得到处都是；有一个甚至把百多个鬼怪缝在一起，做成了一面大幡竖在它家院子里，每时每刻都能听到幡上鬼怪的哭闹哀嚎之声。

这种古怪建筑大约得有四五十座，东一片西一堆，虽然散乱分布在城中，但却如众星拱月般将一座中规中矩，有些像古代官府、又有几分像宫殿的高大建筑凸显出来，便是鬼王众欢的府邸了。

归聚城和其下辖的几处小城寨，一共聚集了二十多万鬼物，虽然号称归鬼王众欢统辖，但实际情况却稍微有些出入。

鬼王麾下六名鬼官、十七名鬼将、三千多名鬼兵，都有鬼王令约在身，分布于城中和各处寨子里，是众欢真正的手下，负责帮助鬼王管理势力范围内的众多鬼物。

另外有十余名大鬼和它们的手下，未接受鬼王的令约，只能算投靠众欢的附属势力，听从众欢指挥调遣，以换取食物和保护。这些鬼物加在一起，一共接近五千之数，都是城中的上位者。

剩下的接近二十万鬼物，除了作为奴隶，进行一些必要的劳役外，更重要的是作为食物而存在。

鬼怪虽然不需要吃东西，却时刻被饥饿感折磨着，幽明之间近乎死寂，可以充饥的食物寥寥无几，鬼物的身体被吃掉后很快可以重新长出来，可以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一些弱小的鬼物就被更强大的鬼物圈养起来，当作食物。

陆有德他们进城之后径直去往鬼王众欢的府邸，因为距离城门处有几里路，一路走来，顾十良见识了不少城中的鬼怪。

城里的鬼物长相大部分都还正常，只有少数长相奇异，有的长着巨大的脑袋，有的牛角红发，但大多数都像人一样劳作生活，偶尔能看到车夫拉车，裁缝、铁匠做工，酒馆里的伙计吆喝。

但如果仔细观察，却发现这些鬼根本没有在认真做事，更像是在磨洋工，故意消磨时光。城里除了这些游荡的鬼民，时不时就能看到大量巡视的鬼兵鬼将，它们身穿甲胄，手里拿着刀剑，整个鬼城看起来不像城池，反倒像一座巨大的监狱。

刚进鬼城的时候，顾十良还有些害怕，但他很快镇定下来，因为他发现，不管是穿着铠甲拿着刀剑的鬼兵鬼将，还是那些游荡的鬼民，好像更害怕自己。

陆有德和自己出现后，鬼怪们都躲得远远的，眼神中有好奇、讨好、恐惧，甚至让他想起了潼城家里的仆从，只是这些鬼怪表现得更加明显。

鬼王府邸的门口有鬼兵把手，看到两个道士走过来，也不敢阻拦，一个在前面引路，一个跑进去通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十良进了鬼王的的府邸后，就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人死后，魂魄会在原地化生出阴身，在轮回之力的牵引下进入阴世，这时候，阴身里的魂魄和活着的时候差别不大，可以称为“人魂”。

相比之下，羁留阳世的鬼物，魂魄已经被自身过强的执念污染，只能称之为“鬼魂”。

言下之意对那众欢是否是真的鬼王有些怀疑。

“鬼怪之属，大部分聚集在这种阴阳交界的幽明地带，很少能影响到阳世。这些东西超渡起来非常麻烦，甚至损耗修为，又赚不了多少功德，所以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没有多少道士和阴阳术士愿意管他们，总之，就是些阴世不要、阳世不爱的玩意儿。”

“鬼怪们自己喜欢按照鬼身大小、本领强弱，划分出大中小鬼物。”

这种阴阳交界的幽明之地，几乎每处通往阴世的鬼门附近都有，如碎片般散落于世间，这片地方算是中等大小的一块，有纵横八百里之地。

不过“人魂”在进入阴世之前，会受到阴世灵差的保护，即使是鬼王也难以获得。所以这个鬼王想要获得人魂，只能从刚刚消除执念的鬼物和无意间游荡到幽明之地的生魂上着手，周长新恰恰就符合条件。

如果真的是那鬼王吞了周长新，也能解释来到这幽明之地后的种种异常。

“人死之后，当化阴身、入阴世，可称为阴人，但部分阴人因愿成执，羁留阳世化鬼。这个时候的鬼物只是执念深种于魂魄之中，阴身还相对比较纯粹，可称之为阴鬼。你在冯家屯前遇到的曾祥哥哥一家，都是阴鬼。”

“但道士和各派阴阳法师的分法略有不同，阴鬼百年之后未入阴世，阴身发生变化，其中的大部分鬼物，过往的记忆和执念虽没有消除，但已经破碎不堪，终日浑浑噩噩，仅仅多了一些生人的特征，被称为生鬼，所谓的中小鬼物都是生鬼。”

“如果心愿执念可以跨越百年而不朽，甚至愈加强烈，会异变出一些神通奇能，称为灵愿大鬼，与鬼怪所说的大鬼基本相当。”

“少数灵愿大鬼因为年岁积累和机缘变化，则有可能转化成鬼王，真正的鬼王不仅有强大的术法神通，更具备先天王气，对鬼王之下的鬼物有先天压制，一些本领高强的大鬼聚众一方，也喜欢自封鬼王，但与真正的鬼王却有天壤之别。”

而鬼王在一地称王称霸，本地大鬼大都与其有关联，也因此与被鬼王吞掉的周长新产生了因果，所以“商情”之法才能出现那种结果。

陆有德让孪枝在前面带路，前往归聚城，路上说起什么鬼王和大中小鬼物，顾十良颇有些不解，难得陆有德为其解释起来。

“据小的了解，三大城中，两座大城的鬼王应该都是自封，按照法师的说法，只能算本领特异的灵愿大鬼，但这位众欢鬼王，应该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鬼王。”孪枝急忙答道。

“听起来挺厉害的样子。”顾十良感叹道，“那我姐夫还能救回来吗？”语气不免有些担忧。

“阴鬼在阳世的羁留有期限，最多不超过百年，百年时间足够长，绝大多数阴鬼都能完成心愿或者遗忘过去，等执念消散之后，过鬼门、入阴世，重新归于轮回。”

“但也有少数百年之内未能离开的，因沾染阳气过多，阴身发生变化，由虚实之体转化为实体，无法进入阴世，变成不阴不阳、脱离轮回的怪物，便称之为鬼怪。”

如果周长新的生魂被鬼王吞进了肚子里，能凭冥冥之中的一丝联系找到这片地方已经不易，的确很难再凭法术找到周长新的具体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