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鳞火

第20章 第十九章 家国

“我的好女儿,果真是缘分不浅,自己跑到牧州来了。既如此,一会儿就随为父去徐家走一遭。”

雒翂抬头,坚定地说:“我不去。”

雒弋没把她的话当回事儿,甚至带着隐隐的笑意问:“不去,那你想去哪儿?”

不妨认真想一想

先离开纷扰

牧州地处南夷九虞两国交界,城里有条河,无名无姓,河水自南夷斜插进牧州的版图,在牧州高高低低的丘陵区域里弯弯曲曲地绕着往大海奔去。两岸河滩狭长,河滩上竖着高高低低的石柱一般或锋利尖锐或和缓滞顿的岩石,乘船渡河需要走过一段陡峭的路,极为不便。因此,曾经的牧州人民并未依赖这条无名河生活。只是近些年,商业贸易迅速发展起来,交通不便,有人看到获利之机会,便出钱出力在河上修建一座石桥,并且花大价钱从外地和本地雇来不少人去修理那些峻峭锋利的岸边怪石。其中,出钱出力最多的要算是富甲一方的徐府。

雒翂再一次倔犟摇头。

雒弋扬起手,一个耳光打下来,可巴掌却打在突然出现在雒翂面前的丫环脸上。

“绯蜻姐姐!”雒翂赶紧抓着绯蜻姑娘的手,用女孩子清澈的声音喊破音。

巴掌原是准备打在雒翂脸上,是以没有用太大的力,只是绯蜻姑娘倒霉被打红了俏脸。

正在此时,从马车后传来一道不满且怒的声音:“雒老爷,我的人是如何惹到你?不分青红皂白,抬手就扇人耳光。”

黔安城出名的小神医——骆橪——面带怒气从马车后走过来,挡在雒翂和她身边的姑娘身前,似笑非笑地看着雒弋。

雒弋眉头一皱,脸瞬时拉下来,有些不确定地问:“你是——雒翾?”

可那眼神里哪有什么疑惑,只有诧异,是看到骆橪出现而觉得惊讶。

骆橪收起自己似笑非笑的表情,不带任何感情地否认:“雒老爷认错人了,小女子骆橪。雒老爷难道忘记雒家家谱上雒翾的名字是你亲手划掉的?哪儿还有什么雒翾?”

“姐姐。”雒翂拉着骆橪的袖口。

“小姐。”雒翂身边的绯蜻姑娘侧过身走到骆橪身侧,行礼问候。

骆橪温柔地看看她们,边说边拿出一个绛红色瓷瓶放到绯蜻姑娘手中,摆手让她们先走:“没事吧?绯蜻,药你拿着,带翂儿先走,回去好好处理一下。”

谁知绯蜻和雒翂刚抬脚迈出一步,就被一旁的雒家少爷抬手拦住。雒翂一脸苦涩,倒是她身边的丫头面不改色地站在一旁,仿佛只要谁的一句话,她就能带着雒翂闯出去。

骆橪再一次适时出现,抬手格住雒翔的手,拉出距离,站到雒翔与两个姑娘之间,冷笑着问:“雒公子,你也想在翂儿脸上甩一耳光试试?”

“……”雒翔犹豫着收回手,表情纠结。

雒家老爷在一旁像是因为自己被忽略而觉得愤怒,声音出口便如低声嘶吼:“不孝女,你想干什么?”

闻言,骆橪转眼冷笑着盯看他抽动的脸,冷言冷语地回答说:“雒老爷有我这样一个女儿吗?没有。翂儿是我妹妹,母亲不在,长姐如母,以后我们姐妹俩的事,不劳雒老爷您费心!”

“翅膀硬了,不要家了?”雒弋一面生硬地说,一面把手攥紧又放开,好像第二个耳光随时会落下来。

“骆橪的家,尽成灰烬。骆橪的国……雒老爷觉得南夷是国?还是九虞是国?若南夷是国,您现在行的便是通敌卖国之事。若九虞是国,您城府可真深。您说……”

“啪——”准备好的耳光到底是打下来了。

一巴掌打在脸上,骆橪偏头静默一瞬,没有下一句。之后,她把嘴角带点血的脸转到雒弋正前方,一时间只有父女两人的眼神对峙。最后是骆橪先开口。

“雒老爷,记好您这一巴掌,记好雒家家谱上的名字是您亲自划去的,记好您没有第四个女儿,自此,我骆橪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转身离开之前,骆橪又补上一句:“雒老爷,你是九虞人,入赘南夷。有时间,您不妨好好想想,何处为家,哪儿是国。”

骆橪一行四个人在雒弋面前离开纷闹的街道,纷纷扰扰的行人也在雒弋面前四散开去。这是南夷人的事,人们只看戏,其中涉及的家国利益都只是有心人心里的计算,比如禹九,她就对雒弋的另一重身份、骆橪的另一层身份有些兴趣。

不知雒家老爷如何在那方车厢里降下自己胸中的一腔怒火,总之,来到徐府门前时,他和站在门前迎接他的徐老爷徐千弈都笑呵呵的,都是一副笑面虎的嘴脸,禹九实在不知道他们心中又有怎样相同的阴谋诡计。

徐氏一族经过多年积聚与发展,家底深厚,如今当家之人是徐千弈,因为出资修桥出力碎石,徐千弈在牧州城深得百姓尊敬,又因为徐府与牧州州府攀亲带故常受到官府照顾,徐氏一族势力一天天增大增强。现今的徐府,有新旧宅子两处,新宅子几年前修建完毕,府内多数人员已经迁入其中,可旧宅也不曾废弃,仍是徐府经商的主要阵地,徐千弈当初力主修建新宅,建完后却选择守着旧家,只是偶尔有机会才去新宅子里走走转转。

禹九到达牧州之后,选一处离徐府较近的客栈,时时关注徐府动静。她现下不能轻举妄动,沐子归一行车马太慢至今没出牧州城,他们不走,她总会有所顾忌。所以她暗中藏在他们的队伍中,确保他们能平安离开牧州——其实自他们进入牧州就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归义王世子身份一抬,不知会有多少达官显贵等着迎接巴结他们,她只是想跟踪一般亲自送走他们,方便自己无所顾忌地行事,比如说暗探一两次徐府。

“爹。”雒翂在马车车厢外停住脚,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只是低下头后的模样看不真切。

雒弋顶着一张慈父的面孔掀开马车车帘,缓步下车,刺耳的话从红口白牙里吐出来,一张慈祥的脸多少也扭曲了些。

泥塑的主人正要发作,雒翔扔去一锭银,于是他收下飞来的银子,嘻笑着跑到远处找个地方看戏,摊子前只剩下雒翂和她身边的丫环以及她二哥雒翔。

家国在何处

送走沐子归一行人之后,禹九回到客栈,呆坐许久,一直想着沐子来的交代。一个月已经过去七天。一月不长,尤其是对平常人而言,一月之期不过能让他们从黔州准时回到虞都。禹九不清楚沐子来打的什么算盘,只觉得多此一举,毕竟她与常人不同,一月之期,除过期限规定的最后一天之外,她想怎么做便可以怎么做。不过,接下来到底应该怎么做,她是该好好考虑一番。

第一件事,算清房钱换客栈,来到雒三小姐雒翂所住的客栈里选一间相对偏僻的客房。

先前调查雒弋时,禹九查过雒家三小姐,她是雒家最小的孩子,大哥雒翾自幼外出学艺,如今踪迹不明;二哥雒翔掌握除雒弋亲管的机密以外的所有权力;长姐雒翓是九虞经州巡抚的妾室,二姐雒翩因为违逆雒弋给她定的亲事,被赶出家门,至今下落不明。如今除了嫁出去的,跑出去的,雒家还剩下的三个人,雒弋,雒翔,雒翂,机缘巧合此时竟都在牧州……偌大一个雒家,此时都在九虞境内,真是好生奇怪呢。

“二哥哥。”雒翂站正身体,嬉笑的说,可声音却是颤抖的。

在雒翂的话音尽去之后,她左侧的丫环柔声说:“二公子。”

雒翔把手搭在雒翂肩上,一面往停在路中间的马车走一面说:“小丫头,你这是送羊入虎口啊。父亲在马车里,你自求多福吧。”

黄昏时的牧州城,温度降低不少,客栈里也热闹不少。喧闹之声中,禹九听到熟悉的声音。

“绯蜻姐姐,我们可不可以出去玩一玩?”雒家三小姐的声音,一个出门的征兆。

雒翂后退一步,拉出与父亲的距离,倔犟地申诉一般地说:“反正不去徐家。”

“去不去?”

雒翂姑娘运气太好,难得出门一趟,她却不偏不倚地遇见在牧州的父亲和兄长。城里人口众多,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她玩得太入迷,身边跟着的姑娘提醒几次她都不理,直到听见兄长的声音才想起来拔腿跑,然而她已不能再跑远。

雒翔扯着她的手往后一拉,雒翂踉跄着不小心撞坏她身后的泥塑摊。

雒三小姐逃婚逃到牧州来,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另有打算。她应该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在雒府化为废墟之后忙不急地来到牧州,此时正是徐府座上宾。雒弋既然不顾家国殊异也要将雒翂嫁到牧州徐府,那徐家在雒弋与将军府的交易中一定扮演不可或缺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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