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火

“啊？”上扬的声音虽有疑惑腔调，林漱却是明白了，知道她为什么不想当谷主却愿意收徒，明白了燕倾在骆橪同意收徒之后的无奈。

骆橪不加解释，只是点头再次肯定，然后许久不见一般打量似的看了林漱一会儿才说：“岑荆他们也到天雪城了，你小心些。”

“他们？”

因为不在场

不干涉纷争

从前疑惑是从前事，不清楚不明白可以是因为自己不在场。然而此时在场，不仅在场，林漱还在一边观察骆橪的反应，可他依旧没看出她的想法，疑惑反倒在她答复时加深。

“不知道。”骆橪自顾自地去收拾药庐主位上鬼医和燕倾行医留下的东西，岑荆他们的到来仿佛和她毫无关系。

凭着以往骆橪对岑荆的态度，林漱觉着她只是不想说，否则他们一个是何夕楼少主一个是今夕阁少主，同为半面庄做事，她怎会不知道岑荆的目的。

岑荆他们和骆橪不同，骆橪是冷淡漠然不想提，岑荆和湛溪则是有意隐瞒自己的来意。另外，骆橪自己不说她也不会追问林漱什么，岑荆和湛溪自己不说却一直想向林漱打听消息。

“林漱，林大哥没和你一起？”

除简单问候之外，这是岑荆来药庐找骆橪和林漱后问的第一个问题，林漱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不知岑荆所云地问：“哪个林大哥？”

“你兄长林臻。”

“啊。我以为你说林枔大哥。我哥哥他呀，他没必要和我一起，一直在我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烦死了，况且他和我们也不熟悉。”林漱语气里的不耐烦很明显，仿佛这两天林臻真的唠叨说教太多惹他烦腻烦了。

对林漱的厌烦岑荆选择一笑置之，他就林漱所说的最后一点回应道：“他之前救过阿骆……”

他之前救过阿骆，所以我们不会为难他，多相处相处就熟悉了。林漱觉着岑荆想说的大概是这个，但他偏偏想到他以林臻身份出现在夷方城扶烟阁时岑荆的话，所以就话顶话地说：“是啊，他之前救过阿骆。不过阿骆都不在乎他在不在这里，你这么关心做什么？怕阿骆和你一样缠着他报什么救命之恩吗？”

“……”

林漱也没管岑荆是不是真的哑口无言，接着说：“岑荆，我没把你利用我接近阿骆的事情放心上，你也别总把我喜欢湛溪的话挂嘴上，我不喜欢他，当时不过是因为知道他在偷听说出来应付你们而已。”

岑荆无言地看了林漱半晌，在林漱准备说些什么时微微转动目光落到林漱身后，喊了声：“湛溪。”

林漱虽然稍微愣怔，但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因而很自然地转头朝不知进来多久听见多少的湛溪说：“湛溪，好久不见。”

“林姑娘。其实那件事我没当真。其实林姑娘在乎骆姑娘和我们公子喜欢骆姑娘并不冲突，我们公子对骆姑娘是男女之情，林姑娘对骆姑娘是朋友之谊。”

“……我们是知己，知己，懂不懂，知己可比其他什么重要多了。”林漱从自己短暂的停顿中品味出一点愤怒和一丝胜负欲。他挑眉看湛溪。真是难得啊，那讪讪的表情后还有这么多话替岑荆说。不冲突吗？不，有冲突，否则岑荆不会想利用他，不会在骆橪想表明态度时转而找他岔开话题。有冲突，他可不想骆橪为了带着他而拖着岑荆，若是有必要，可以没有岑荆，反正半面庄也好，沐王府也好，鸿谷也罢，再不济还有他，在这天地之间，骆橪身边不缺岑荆一个人。

不过，湛溪没从林漱的神情看出她的心思，只当她挑眉争辩是要生气，为此还软下来说：“是。是。知己最重要。天下得一知己可以无恨。”

林漱听得出湛溪的敷衍，但“得一知己可以无恨”这句话说到他心里了，他觉得他和骆橪之间更接近这种关系。左右也没什么话再说，他一边挥手出门一边甩下几句话：“算了。不和你们说了。我去找阿骆了。”

骆橪在岑荆来药庐不久就出去了，说是去找远蝉。林漱当时还问远蝉来天雪城为何不直接来药庐，那时骆橪看了一眼岑荆说远蝉是来找她姐姐锦知的。林漱一开始以为骆橪是顾忌岑荆不想说，现在想起他在留川城曾经见过锦知和钦钰，突然觉得骆橪看岑荆的那一眼是在暗示远蝉找锦知和岑荆有关，锦知和岑荆有联系。作出这样的猜测之后，他在半路遇见骆橪和远蝉，与她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完一圈回到药庐后，见岑荆还没走，他就留心看岑荆和远蝉有什么交集。

结果并没有，远蝉来天雪城见锦知只是顺便，她主要是来找骆橪谈半面庄的问题。半面庄渗透南夷一事主要由两个人负责，一是在夷方城筹建扶烟阁的林枔，一是在黔安城铺设暗网的远蝉。现在林枔回了江洲，岑荆不曾插手今夕阁的事，她只好来找骆橪，看看天雪城外南夷和九虞的战况，说说南面黔州和牧州的动静。

如此，岑荆来天雪城的目的，岑荆和锦知的关系，林漱只能从岑荆他们入手了，因此，他在远蝉张罗晚饭的空隙把骆橪和岑荆留在大堂，拉着湛溪去后院问：“湛溪，和我说实话，你们来天雪城到底想做什么？”

“林姑娘，我不知道，公子说过来我就过来了。”

“湛溪，你方才说没把我喜欢你的事当真，不会也和现在这样说你不知道你家公子想做什么一样不可信吧？我可听我哥哥说了，岑荆说你喜欢我。”林漱觉得自己也是够了，竟为了诈出湛溪的实话做到这个地步。

湛溪连忙摇头说：“不。林姑娘，我真的没撒谎。”

一计不成，林漱换个方式，装作没兴趣地摆手边往回走边说：“难得以为你不说岑荆不说我就不知道了？不说就不说，反正我和阿骆过两天就要走了，你们有什么计划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林姑娘你们要去哪儿？”

林漱在门边探头朝大堂看了一眼，意外地发现骆橪不在，只有岑荆一人独自坐在屋里。这个场景，追上来的湛溪也看到了，不仅看到了，还有点遗憾，苦笑似的看了林漱一眼。

林漱嫌弃地离湛溪远些，撇嘴答道：“和你们有关系吗？”

“……”

“走了。”这一句刺激湛溪的话一说完，林漱抬脚就转向厨房去，那模样就是坚信骆橪在厨房，而他无所顾忌地去见她。

湛溪在后面喊道：“林姑娘。”

林漱背对湛溪挥手说：“再见。后会无期。”

“我是来找阿骆的。”

林漱应声转头在后门处看见岑荆，那一瞬间，他觉得岑荆的目的由湛溪说来更有说服力，岑荆自己说来太虚幻了。

“林漱，你从前为了我和阿骆做了许多事，你现在还愿意帮我吗？”

“……”在短暂的沉默中，林漱深刻地自省了一番，他为岑荆和骆橪做了什么事？岑荆是凭借着什么寻求他的帮助？啊！他之前为着留岑荆在身边劝过骆橪。为着岑荆“阿骆”“骆橪”来回转换太麻烦劝过骆橪。为着翟烨撮合岑荆和骆橪的心思帮过岑荆，还有意无意地把岑荆培养成他想要的能照顾骆橪的模样。可留岑荆在身边是因为他本是男子总扎在女人堆里不合适，劝骆橪让岑荆叫“阿骆”是因为他觉得麻烦，培养岑荆是为了骆橪，是他想要一个合适的人去照顾骆橪，而这些，都不是因为他想帮助岑荆。

“我知道阿骆不是很喜欢我，但我是最适合她的人。我们一个是何夕楼少主，一个是今夕阁少主，我们在一起，可以将半面庄发展成天下第一组织……最重要的是，我喜欢她。”

岑荆的话，林漱听了个开头，听了个结尾，最后强调的那一句喜欢让林漱只记了一句“我喜欢她。”

“我明白了。等他醒来，我会收他为徒。”

“阿骆，你……”

“我说收顾知非为徒一事，你怎么同意了？”

骆橪收手看过有苏醒迹象的顾知非，站起来说：“因为我想让他来做下一任鬼医。”

“不是说鸿谷保持中立吗？”只顾着奇怪，林漱都忘了他原来想问的并不是这个。

得一人可以无恨

为何这么快同意了？林漱以为燕倾和他一样不解，谁想燕倾只是无奈摇头，另起话头说：“师兄和你说过鸿谷不能插手天下纷争，因此你不能出现在战场上，哪怕是以半面庄少主的身份也不行，必要时你需以鬼医的身份出现说明鸿谷并未支持战争的任何一方。”

这算什么要求？林漱纳闷了。这样哥哥的办法还有什么用？林漱为难了。

“我就说这么多，师兄那边应该好了，我去找他了，镜公子我就交给你们了。”交代完，燕倾提起旁边桌上的药箱就离开了药庐。

“他们现在只是普通的大夫医女，和鸿谷没关系。”

“那阿骆你同意吗？”

“事到如今，我不同意有什么用。”骆橪说着坐到一旁为顾知非号脉，面容沉静严肃，和床上突然拧眉痛苦的顾知非一比，真是一个大夫一个病人。

骆橪看林漱一眼，转头再看燕倾。

林漱看骆橪一眼，转头再看燕倾，总觉得她话里有话，她知道些什么。

“嗯。岑荆。湛溪。钦钰。也许还有没露面的人。”

“他们来干什么？”

林漱目送燕倾离开，迷茫地问：“阿骆，燕大夫是什么意思？”

骆橪冷淡地走近顾知非冷淡地回答：“先生应叶咨威所请去南夷军营做随行军医，师叔她想打入九虞内部。”

不等骆橪反驳，燕倾先解释说：“我知道对你们而言去哪里都不是难事，但是阿骆……”燕倾略作停顿，看林漱一眼才接着说“你们要为彼此想一想，你们可以不在意他人目光不在乎他人想法，但他们不只是有看法，一旦谁落到他们手里，他们是会致人于死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