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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落经年

第4章 第4章

可怖而伤痛的回忆,逼得她几近窒息,她再也无法保持理智,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拿起匕首,轻手轻脚推门走了出去。

今夜同样难以入眠的,还有她。

黑夜于她而言,是狰狞可怖的妖魔张开的血盆大口,挡住了所有的光亮。她的身子不住往下落去,明知就要落尽它张开的嘴里,下方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黑暗,狂风中裹挟着阵阵恶臭,她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继续飞速下坠。这是她夜夜,都摆脱不了的梦魇……

三年前,父亲顾然下了狱。便是死她也不会相信,一向清廉正直的父亲会以权谋私、意图谋反,这一定是被人陷害的。可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父亲,加之天子不愿再听任何人的谏言,便直接定了父亲死罪,秋后便要问斩。

但离秋后还有近半年的时间,全家人四处奔走,尚且年轻的母亲一夜白了头,找了所有能找到之人,却都无能为力。父亲下狱后,朝廷发动命令,动用全体暗卫全境搜捕她的胞弟顾如轩。

顾音若与顾如轩是一对龙凤胎,因着顾音若比弟弟早了一日出生,故而二人便成了姐弟。姐弟二人幼时体弱多病,父母便找了位得道高人为两个孩子算了一卦,高人说应将他二人送到不同的地方出家修道,姐姐八年、弟弟十年,时日期满方才能回家。关于孩子的去向不得对外人提及,两个孩子在外,也不得对旁人说起自己的真实身份,唯有如此,身体方能好转。本朝信奉道教,父母便听信了高人之言,将两个孩子送去了不同的地方修道,顾音若被送去了京城外的云隐观,弟弟顾如轩则送得更远些。那些年,姐弟二人及与父母之间,都是靠书信联系。

他原本,有许多去向她解释的机会,可他终究半个字也没说出口,只因他始终觉着自己既带领东厂查抄了她的家、又亲手将她送入这烟花之地,那么她加诸在他身上的所有的恨,与他而言都无半分冤枉;即便他身处东厂提督之位有着诸多身不由己,即便对于她父亲顾然获罪入狱之事,他不曾参与过半分亦没有半点责任。

而她,原也有许多上前询问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何故的机会,却同样选择了放弃,至于为何,或许是因着遭逢巨变物是人非的心痛,或许只是想找一个发泄仇恨的出口;而这令她一度放在心头又欺骗她令她极度失望之人,便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对于家破人亡刚到及笄之年的她,除了恨他,又还能恨谁呢?

“妇孺无辜,还请指挥使高抬贵手!”苏怀瑾此刻所有的骄傲全都消失了。他刚坐上东厂提督的位置不久,年岁尚轻,根基未稳,论级别,他在锦衣卫指挥使穆如晦之上,可论实权,还远不及他。

第4章

全家心急如焚悲痛欲绝之际,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顾如轩在外还没有回来,但这唯一幸事也加速了顾音若父亲顾然的死亡。顾音若知道,父亲是在狱中被人严刑拷打致死的,便是死,他也未曾对儿子的去向透露分毫。母亲去狱中探望过父亲后,回来佯装无事,而后却一病不起、药石罔效。

母亲是在那日抄家时、窗外不绝于耳的厮杀声中咽下最后一口气的。顾音若永远忘不了,母亲死时都不愿阖上的眼睛,她知道,那是死不瞑目。

苏怀瑾此刻也望见了她。他从来都知晓,宰相顾然是个清正廉洁的好官,奉旨查抄顾府,与他而言也是万般无奈,可他同样不曾想到的是,宰相顾然之女,竟是她。强迫自己好不容易镇定下来下来的情绪,在望见她的那一刻又有了温度,“为什么是她?!”他同样错愕不已,再也无法让自己保持冷静,此刻,千般沉着万般城府百般算计,他都不想要了,比起她,这些不过是过眼云烟。“住手!”他匆忙奔向前,护住了此刻已因悲伤过度与错愕不堪意识渐渐模糊几欲昏迷的她。

“苏督主莫不是在开玩笑?我朝律法,罪犯亲眷,男子一律斩首女子入教坊司,府中仆从杂役一律处死,苏督主是要抗旨么?!”穆如晦道。神色间满是轻蔑,“这位置,您若不想坐,有的是人想坐。”说罢轻轻拍了苏怀瑾的肩,并厉声道:“继续!”

厮杀声和惨叫声再次响起。

最后,是他亲手,她送进了教坊司。他至今仍记得,她踏入教坊司的那一刻,最后一次回头向外望、对上他的眼睛时,眼中满溢着的恨意。

推开门,顾府的院子里尸体遍布鲜血四溢,穿着飞鱼服的东厂番子如鬼似魅举着屠刀屠杀着手无寸铁的下人,府上的家丁、仆人全被屠戮殆尽。一片黑影背后,悲痛、恍惚与恐惧间,她望见了那道熟悉的身影立于门前,广袖白色长衫变成了青灰色的蟒纹飞鱼服,俊美无铸的脸庞,再看不到往日的温柔和煦,只剩阴寒冷冽。

“为什么是他?!”她在心中一遍遍默念,他是她,除了亲人和师父外,心中最放不下之人!在她归京与父母团聚前的最后几个月,他杳无音讯,再没来药庐找过她,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再见,竟会以这样的方式。

“苏督主,你这是要干什么?!”锦衣卫指挥使穆如晦道。

许是他刚坐上东厂提督之位,年纪尚轻的他还未得天子完全的信任,故而此次查抄顾府之事,由东厂和北镇抚司联合办理,现下此处除了东厂番子,还有北镇抚司的锦衣卫。

“阿娘!阿娘!”她痛哭起来。阔别八年终于与父母团聚,不想几个月的相处时光,而后竟是永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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