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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落经年

第 12 章 第12章

张太医为苏怀瑾搭完脉,随即道:“苏督主喘疾一直不见好转,且……老夫方才替督主号脉,发现督主脉相虚浮,怕是刚受过外伤失血过多、还中了毒吧?可否,让老夫检查一下督主身上是否有伤?”

顾音若这下也不禁慌张起来,暗道这二人可真难缠,不见棺材不落泪么?她有些急了,心中开始七上八下,却记得苏怀瑾先前的叮嘱,没有说话。

“张太医想检查什么?”苏怀瑾却是神色自若,就这么掀开了被子。

“你们听我说,”苏怀瑾转过脸来,此刻对上顾音若的双眸,眼神同样坚定,“你们不了解裴岩,此人不见棺材不落泪,他今日既带了张太医一同过来便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张太医是圣上的御医,裴岩此举定是得了圣上授意的,若是不让他见到我别说是他就是圣上也会起疑。我前夜出城去追人之前,便已向圣上告了假,圣上知道我身子素来有疾,若此刻又避而不见,你们觉得圣上会如何想?”

顾音若和楚越闻言,也觉得苏怀瑾这番话颇有道理,但他此刻不宜活动,否则伤口便会撕裂,还有可能加速体内未清除干净的毒素蔓延……“可是你现在……他们若是进来,岂不要是知道你受了伤?”顾音若很是心疼,她知道苏怀瑾面上虽不在意,心下也不会真的愿意被裴岩发现自己的狼狈。

“无事的,他们既知道我是因疾回府休养,也不会让我出去迎接,我躺在床上不起来、将衣服穿好就行。知道了又何妨?以我的身份,受伤并非什么稀奇之事,况且没有证据,他怎么知道我是怎么伤的?”苏怀瑾神色自若,仿佛即将面临的就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公事一样。

二人见他如此淡然而无所畏惧,正欲说些什么,却又听他道:“还需要在下继续宽衣解带么?您二位,应该不会对我这个内臣的下身有什么兴趣吧?”

“苏督主这是哪里话?”裴岩没想到他会这般,故而便打起圆场来,“苏督主既未受伤,那便好生歇息,张太医随后会开些药给你,告辞!”

“裴大人,告辞。楚越,快送裴大人出去。”苏怀瑾道。

待二人走出门去,确认已经走远,苏怀瑾方才发出一声极隐忍的痛呼,方才正襟危坐加之活动,那处的伤口又被牵扯几次,剧烈的疼痛传来,他不禁下意识地抻直了腿,半躺在了床上。

“是不是很疼?”顾音若这便立刻来到他身侧,扶他在床上躺下,轻轻卷起他宽阔的裤脚,只见伤口处又缓缓渗出少量血水,忙将捣碎的药泥涂抹在纱布上,给他止血换药,“这人终于走了。”

方才的一番暗流涌动唇枪舌剑,让她更觉明了他平日里的不易,她此刻心中后怕,暗道此人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难缠,可却无法劝说自己放弃复仇,但是现在,比起为父亲翻案,她同样希望,他能平安无事。

“无事的……”苏怀瑾感觉痛极,却仍是隐忍,“这伤口,大概多久能好?我什么时候能回宫?”

“少说也需要一月,你现在什么都别想,就安心养伤吧,旁的事,不急。”顾音若为他将药换好,再次扶他躺下。

“一月?这怎么行?!我若是这么久不回去,怕是……”苏怀瑾急了,这么长的时间,他无法预料裴岩还会不会有什么新的动作。

“不论外面发生什么,都没有你的身子重要,你这伤口伤了血管且余毒未清,若是不待完全愈合便下地走路,怕是会留下后遗症。”顾音若有些无奈,她早已看出这人丝毫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却不知如何劝他。

“若是因此耽误了正事,又该如何?我答应过你,会还顾家一个清白的。”苏怀瑾望着她,说到这里便无法镇定下来。

“我顾家的血海深仇固然要报,可我同样,希望你能平安,”顾音若望着他的脸,这张俊美的脸庞,原本应该是漾满幸福与安宁,现在却总是这般憔悴,花容失色,真叫人怜惜,“报仇之事,我不能总这样依赖于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不能这般着急。”她又道,以此宽慰于他。

“可是,顾家之仇一日不报,你便一日不能以顾音若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生活在世间,只能这般活在阴影之中,你也不介意么?你今年,十八了,早些为顾家洗清冤屈,你也可……”说到这里,他神色流露出一丝难过,“也可早日以顾家千金的身份去寻觅属于你的幸福,觅得良人,风光大嫁……”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顾音若第一次听他对自己说起这些,他一刻不停地要为顾家翻案,只是为了,她能幸福……眼眶霎时便湿润了,“无论以什么身份活着,我……不在乎的。我还只是个山间野丫头的时候,一样有人愿意真心待我。”说到这里,她想起了他们过去那些个如风如月亦如春的日子,也想到了自己的师父师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是个大姑娘了,韶华短暂,勿要虚度了它,”苏怀瑾望着她,眼神中仿佛要用尽自己此生所有的温柔,“你若有朝一日觅得良人,我希望你是以顾音若的身份风光出嫁,届时,我会为你送上祝福,若你还愿,认我这个哥哥的话。”

顾音若眼角抑制不住地躺下泪来,“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番话?难道,你对我从来没有过……只当我是妹妹?”她在心中念道。

“傻丫头……怎么哭了?”苏怀瑾顾不得下身的疼痛,伸出手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别哭,一哭就不好看了。”

…………

“傻丫头,别哭,你看你,都哭成花猫脸了。”

记忆再次倒回到很久以前,那是他第一次见她哭鼻子。为她拭泪的动作,这么多年,都未曾变过。

“哥哥……”她此刻心间五味杂陈,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难过,俯首痛哭起来,“我不愿……不愿嫁人……”

苏怀瑾看不得她哭,侧过身来抚摸着她的背脊,安抚她,“女儿家,哪有不嫁人的?你都十八了,难道不想余生有个好归宿么?”

顾音若知他身上难受,不忍这般情况下还让他侧过身安抚自己的情绪,便兀自匆匆擦去脸上泪水,转而轻声道:“我心里,其实一直有一个人。”

“可是……”顾音若担心他此番穿衣又会弄疼伤口,仍是很不放心,且听闻他言及于此,更是为他日常危险的处境担忧。

“别犹豫了,一会儿他们就要来了。以他的性子,不会在这里停留太久,你们放心吧。”苏怀瑾道。

“苏督主年纪轻轻便有此痼疾,可要多注意身子才是啊,陛下还等着你为他分忧呢。”裴岩道。

一旁的张太医已将手指搭上了苏怀瑾的皓腕,苏怀瑾依旧镇定自若不见半点慌张,只淡淡回应道:“裴大人说得是。”

顾音若此刻戴着□□,换上一身男装扮作府内侍从,听到这里也不禁一阵气愤,暗道小人就是小人,所谓最刺耳的讽刺不过如此,夸赞的同时也不忘时刻提醒苏怀瑾内臣就是内臣,勿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还是乖乖躺在床上歇息吧,你的伤口现在别说起身,动一下都难,而且要保持情绪稳定,你现下什么都别想,这人就交给我们去应付。”顾音若神色坚定,显然已经做好了出去应付裴岩的准备。

顾音若轻叹了口气,暗道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所能做的,也仅仅是在医术所及的范围内减轻他的痛苦罢了。这便与楚越一起,轻轻将他扶起来,楚越为他整理了衣衫,在月白色里衣外搭上一层青色外衫,苏怀瑾轻轻理了理鬓角微乱的发,便靠在床沿坐好,等待裴岩和张太医到访。

他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仿佛丝毫看不出正承受着疼痛和不适,只对着楚越轻声耳语道:“那边应该无事吧?把他给我看好了。”他询问的自然是人证一事。

他看上去是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文士形象,想来此刻已经下朝,他换下了官服着一袭褐色文士长袍,颜色虽深沉素净却透着一股别样光泽,可见所用是上好衣料,从衣着配饰便可看出此人吃穿用度皆属上乘。且他面目和善,甚至可以说,若是年轻时,应是个清俊温文的书生。只见他望着苏怀瑾满面笑容,但仅第一句话,便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仿佛想过来为难于苏怀瑾的是天子而非他裴岩。

“裴大人言重了,早些结案,边境互市也可早日步入正轨,于我朝大有裨益,您手上的诸多事宜,也可继续推进了不是么?”苏怀瑾望着裴岩缓缓道,不动声色间已是暗流涌动,对于他提醒自己的“内臣”之言则不予理会。

裴岩被他此言气得心中一阵愤懑,却也并不就此事继续说下去,意识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故而道:“苏督主是哪里不舒服了?让张太医给你瞧瞧吧。”他一面说着,一面示意张太医上前给他把脉。

“多年喘疾,老毛病了,无碍的。”苏怀瑾俊美的脸庞依旧苍白无比,一眼便能看出身子十分虚弱,这会儿仍是靠在床沿将身板又挺直了些。

不一会儿,随着府外侍从通传,得了允许,裴岩这便带着张太医进来了。

“苏督主,陛下听闻你身体抱恙,特让老臣带着张太医过来看看你。”裴岩道。

二人只见他一身衣物穿戴齐整,并不像是受过伤的样子。

苏怀瑾这便淡然退去上半身的衣物,露出肌理分明而清瘦无比的上半身,“您若是想查验在下身上是否有伤,可以再凑过来些。”

“哦?为陛下分忧乃是为人臣子的本分,哪值得陛下亲自派裴大人和张太医过来探望?如此这般,在下真是受宠若惊了。”苏怀瑾也对他回以温和一笑,但他心中自然知晓,往日里自己若是身体有恙,圣上是不会特意派太医过来瞧病的。

“苏督主哪里话?这次边境互市的案子,若不是你和你们东厂连夜审讯,怕也不会结得这么快,”裴岩语气依旧温和,只是说到边境互市案时,望着苏怀瑾的眼神中平添了几分寒意。这块一直是由他全权负责,东厂毫不留情地处置了他的人,他怎能不恨?“苏督主虽为内臣,却不知比多少外廷的文臣武将更像陛下的左膀右臂呢。”他心中气不过,临到最后又补充了这么一句。

“无事的,他跑不了,督主放心。”楚越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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