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经年

就这么喝完了粥，顾音若暗自想着，今后得多研习研习厨艺了，不然以后什么都指着秋樱可不行。不想此时，门外再次传来了阵阵敲门声。

今日送走裴岩和张太医后，苏怀瑾便让楚越再去看看昨夜抓到的人证的情况，以确保万无一失，顾音若原以为是楚越回来了，不想门外传来的是那日中年男子的声音，也就是，苏怀瑾的父亲苏成彦。苏怀瑾自然也听出了这声音来自何人，还问等顾音若询问是否让他进来，便道：“第二个抽屉里，是二十两银子的票子，你这便让门外的侍从递予他，打发他走吧。”

“不行，总这样，他们只会一再得寸进尺。谁的钱银都不是大风刮来的，何况你在宫中谋事，自比旁的营生危险得多，你难道就不为自己考虑一下么？”顾音若急了，暗道这天底下怎会有这般良心丧尽的父亲。

苏怀瑾轻轻点了点头，神色腼腆，这次却是没有拒绝。

仅仅他这细微的变化便足以令顾音若开心不已，这便去了厨房。

厨房里秋樱正在忙活，灶台上热腾腾的粥正煮着，散发着一阵阵诱人的香味，“粥好了么？”

“赶不赶走的，又能有什么法子？况且，或许真如那个女人所言，我这都已经进了宫，又无法娶妻生子，要这么多银子有何用呢？”说到这里，苏怀瑾苦涩一笑。那日后母的话，他却是真的听进心里去了。

“这是什么话？哥哥多少得给自己留点银子娶妻吧，以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况且，本朝可没有哪条律法明文规定内臣不能娶妻，哥哥这些年靠自己坐上了提督之位，便更无不能娶妻之说，那粗鄙妇人之言难道比天子定下的规矩还管用了？”顾音若望着他道，音色虽轻柔，措辞语气却是铿锵有力，说到“娶妻”二字时心头不禁微微一热。

苏怀瑾望着她眼波流转的模样，心下不禁有些动容，暗道这丫头比之从前更伶牙俐齿了，言语间一直在照顾他的自尊，不禁脸颊微红，“你这丫头，这几年倒是愈发长进了。”

“如哥哥所言，音若长大了，自然长进了许多啊。”顾音若笑道，神色也更加生动起来。

不想过了一会儿

“他走了么？”苏怀瑾见侍从进来了，便问道。

“没呢，他说他听闻督主身体不适，想进来看看督主。”侍从回道。

“好了。”秋樱轻轻道，一会儿便揭开锅盖，动作娴熟地盛了一碗。

顾音若接过粥来，见她煮的这财鱼粥香味浓郁，令人颇有食欲。今日见她大包小包地拿着一堆东西回来了，这段时日自己吩咐她采买的日用品、药材和食材统统一样不剩地买了回来。且看这厨房里现下只有她一人，想必这财鱼粥的整个过程包括食材处理、清洗和熬煮都是她一人完成的。“真是个心灵手巧的能干女子。”顾音若心中暗念道，哪像自己，如今对于厨艺尚且一窍不通。

顾音若开心于他竟也能用这般调侃的语气同自己玩笑似的说话，但听到那句“不是正常男子”，心中又是一阵酸涩刺痛，只道这人当真是习惯了否定自己，同时也否定了自己所具有的值得他人喜欢的特质。其实最纯粹的爱慕一人，不过是因为他是他，和那些虚无缥缈的外在因素没有半分关系。而一个人不论身份如何、身体是否完整，爱人与被他人所爱的权利都不应因此而失去。“你这么好，肯定会有很多很多人心悦于你的，不止音若一个。但是，不论别的女子多么好，甚至有多少地方比我更好，你都只能是音若一个人的。”她道，秀丽面容上神色真切，望着他眼波流转。

苏怀瑾被她突如其来的表明心迹再次撩拨得心头一颤，白皙脸颊上不禁泛起微红，却依旧什么也没说，只有嘴角露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笑意。

“没……没怎么，哥哥可真是个大善人，看来还不止对我一个姑娘好过。”顾音若倒也不要藏着掖着，这便直说了。

见苏怀瑾没有回应，顾音若便只当他是答应了，这便轻轻放开了怀抱，“厨房里的粥该煮好了，我去拿过来给你吃。”

这便拿着粥回房，“哥哥，这是财鱼粥，对于伤口愈合颇有好处。”一面说着，一面舀了一勺喂给他喝。

或许是知道拗不过她，苏怀瑾这下却是没有拒绝，只乖乖地配合她小呷了一口粥。“好喝么？”她问道。

“只是曾经在宫里一处当过值罢了，她出宫后被家里人擅自做主嫁给一个老头，便逃了婚，出宫时宫里给发的六十两银子自己也没落到一星半点，全被她父母占去给她弟弟做娶妻之用，她既找到了我，我见她无处可去便让她在此留下了。”苏怀瑾淡淡道，并未意识到顾音若的醋意。

“你这丫头，想哪儿去了？我与她并无太多私交，就只是短暂地、曾在一处当过值而已。收留她也是见她可怜，好不容易熬到出宫身上的银子全被家里人拿走了，况且，你一个姑娘家，住在这里难道不需要一个侍女么？”苏怀瑾这才意识到这丫头竟是吃醋了么？他这般残破之躯，竟也值得她吃醋？

“好啦好啦，既没什么，那便是我多想了，”顾音若此刻有一丝窃喜，暗道楚越先前所说的话果然没错，可她已然敏锐地察觉到秋樱对苏怀瑾的不寻常，“可人家对你，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苏怀瑾闻言不禁有几分无奈，无奈中又颇有些好笑，便苦笑道：“你以为我是风华绝代的世家公子，还是有财有权的王公贵族？我连个正常男人都不是，不是每个女子都如你这般单纯痴傻的。”说到最后，他语气中又带上了一丝微微的宠溺。

“这粥是谁熬的？”苏怀瑾问道，神色却是平静平常，他自然知晓从昨夜到现在顾音若一直在房内照顾自己，这粥定然不是她熬的，如果是她熬的，自己想必会更开心地喝完这粥。他这么想着，却并未说出自己这番小心思。

“是秋樱，为了熬这粥，她想必在厨房忙活几个时辰了，”顾音若道，想到这里，却忽然来了几分醋意，“哥哥从前与她相熟么？”

“听话，你把这个给他，至少一月内他应是不会再来了，不然他赖在门前不走更让人心烦，我现在这般，实是不想见他。”苏怀瑾这便劝说她道。

顾音若回想起那日情形，知道他此刻身子难受，实在不愿见苏成彦，故而只想赶紧把这没心没肺的生父给打发了，可长此以往，总这么被家里人剥削索取，也不是长久之计，“下不为例，他们若下次还敢来，我直接赶走！”顾音若叹了口气，这便只好将票子递给门外的侍从。

“哦。”顾音若也不再说什么，继续喂他喝粥，只低垂着头，再不见方才喜笑颜开的模样。

“怎么了？”苏怀瑾这便望见了她神色间的变化，问道。

苏怀瑾轻轻点了点头，顾音若这便舀了一勺自己尝尝，鱼肉细腻，其鲜味与米香很好地融为了一体，味道鲜美却不觉有半点鱼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