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莲灯后传]曾忆否

“为何？”杨戬面色不改，沉着得骇人。

“从你踏入娲皇宫那一刻，吾便赢了一半。”女娲看着他，美目中闪过欣赏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疯狂。

玉帝将杨戬拉到身后，哪吒也走上前与玉帝一左一右护住杨戬。

他怎么能想到，怎么会想到，所谓白祁幕后之人，令他杨二哥与爱人相见不相识、与儿子相遇不敢认，使他杨二哥受封情印反噬之殇的坏人，是他从来崇拜濡慕、时时刻刻放在心中的女娲娘娘！

可是，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才理解为何进入娲皇宫之前，杨戬要用那种眼神看他，还要问“若是杨戬与娲皇宫的人起了冲突，不知哪吒兄弟会向着哪一边”。

他曾信誓旦旦地说他会永远站在杨戬这一边，永不怀疑与背弃。

哪吒刚才得知封情印与女娲有关，震惊悲痛之余，更多的却是在想，倘若没有封情印，那他二哥会经历什么。

想了想，新天条出世前，杨戬还是不会在明面上认下敖衍和昱恒，但他不会心存死志。新天条那次的死劫，根本不必到那一步就能轻易化解。

新天条出世的巨大功德，早晚有一天，攒够功德，能让他杨二哥一步成圣，再不会被天道针对。

而那封情印……封的是他生路。

若不是有玉鼎有昱恒……可是，原本封情印之下，所有人都不知道杨戬与西海三公主与敖衍昱恒的关系，那么，昱恒凭何为了不认识的杨戬去耗费气运冒生死之险救下他？那他二哥，就是死路一条。

哪吒不知道为什么玉鼎还有敖衍昱恒的记忆没有被封印，但他只要一想到封情印原本之阴毒，就再难将眼前漂亮惊艳的女子与他想象中博爱仁善的女娲娘娘视作一人。

她不配让自己站在二哥的对立面上。

“灵珠子，”女娲转头看向哪吒，笑意盈盈，轻轻摇头，“应当是哪吒，凡人有言，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对你亦如此。”

女娲竟是承认了。

“为什么？虽然异数，可二哥从不曾逾矩，反而顺应天道，他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小小少年嘶吼，难掩失望，异数是原罪吗？可古往今来，又不止他二哥一个异数。

“死或无法证道？”玉帝喃喃低语，这不应该是天道对他的态度吗？转念一想，倘若没有封情印，杨戬记忆完整，那凭他造福三界的功德，早晚有一日能证道甚至成圣。所以……限制杨戬的，不是天道，而是女娲，可这是为什么？

“哪吒，杨戬忘掉的是什么？朕记得吗？”玉帝传音给哪吒问道。

“二哥忘记的是西海三公主敖寸心曾是他的妻子，而昱恒太子和西海小世子都是他的儿子。陛下也不记得了，整个三界除了法力高于二哥的还有昱恒敖衍玉鼎真人，其他人都不记得了。”哪吒摇摇头，同样回音道。

玉帝震惊不已，脸都憋红了才反应过来。然而从前杨戬一身反骨，有个妻子似乎也不奇怪。

可，眼皮子底下的昱恒，看着长大的昱恒，竟是杨戬的儿子。

震惊，不过再怎么震惊他也要考虑现下的问题。

“封情印本没有这个封印整个三界记忆的能力，反而，恒儿没有忘记，才与天道有关。”

法力恢复半数之后，他便看出了昱恒气运之子的身份。

玉帝和哪吒对视一眼，答案呼之欲出。

“异数的确没有什么，”女娲开口，“可是被天道偏爱的异数我还是第一次见。”

众人苦苦追寻的真相，只在女娲美目流转间破土而出。

杨戬抬首，被天道偏爱的异数，他吗？

玉帝却已明白了一切，冷哼一声，“与天道相争，何其困难。所以你便选择了杨戬，用杨戬来赌自己到底能不能赢过天道是吗？”

女娲忍不住鼓起了掌，嘴角却略微有丝嘲讽，“陛下圣明。”

众人皆一脸懵懂地看向玉帝。玉帝坐正在石凳上，“最初朕还疑惑，他们生来异数，天道不容，为何数次虎口狼爪之下，还能保全性命甚至遇到玉鼎。原来是你暗中出手，为的，就是想看看在天道不容的情况下是否能保全异数吧！”

“后来，”玉帝理了理昱恒与杨戬的关系，“杨戬功德攒够，昱恒携气运降世，庇佑家人。杨戬，便不会再被天道针对了！”

“可是，你不想看到杨戬与天道和谐相处。”玉帝目光锐利起来，“一道封情印，断了杨戬与昱恒的关系，断了昱恒气运之子的庇佑。记忆不全的杨戬，无法靠自身超脱天道，就只能继续与天道抗争。这就是你蒙蔽天道的手段吗？”

“杨戬死，或者永远在抗争，都说明天道被你骗过去了，那么你就是赢家。若杨戬拿回记忆，与天道和谐相处，那你做的一切，无论帮助年幼的杨戬，还是那耗费精力下的封情印，都不过是笑话一场，对吗？”

“这一切，都是你在与天道作对。”玉帝深吸了口气，平静地说出全部真相，“与天道相争，何其困难，所以你就千年布局，自己却不入局，只当执棋手，看着杨戬这颗旗子，能否替你赢下全局。”

杨戬如同困兽，用尽生命与天道抗争，而这一切，只是女娲想看一场戏，看看人到底能不能逃脱天道既定的命运。

“可是，女娲，是你离了三界万年，竟都忘了仁义道德，你只是随意指点操纵，于杨戬而言，却是他的整个命运都被改变了。”气愤之余也为故友的改变而心痛。

微风徐徐，三十七重天的狂风透过结界被削弱成拂面和煦的清风。穿过冷凝的气氛，吹在众人脸上。玉帝打了个激灵，满脸失望，“女娲妹子，这是真的吗？”

“杨戬，你很聪明。”女娲道，语气随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恭维朋友家的孩子。

玉帝站起身，“你当真没有将我这个三界之主放在眼里。”

事成依旧还不了记忆，那么只能是，杨戬死。是他将杨戬带来这里，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杨戬在他眼皮子底下出事。

可，玉帝在一旁沉着脸，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伪善。

哪吒却尤如五雷轰顶，震惊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杨戬不敢当，杨戬相信娘娘必定有自己的缘由，虽不知与杨戬有何关系，可倘若是杨戬能做到的事，那杨戬愿替娘娘效劳，只盼事成之日，娘娘能归还杨戬的记忆。”

“你有什么资格与娘娘谈条件？”腾蛇叫嚣道。

“不会有那一天的。”女娲望着他，面容温婉绝美，朱唇轻启，吐出的字语却令人绝望。

“此话何意？”女娲反问又自问，“不会有那一天，不会有事成而还给你记忆的那一天。”

杨戬眉心一跳，“那若事不成，是否就可归还杨戬记忆？”

“不，你既来了这，那事必成。”女娲随意道，杨戬妄图反抗在她眼中不过是个孩子的叛逆，早晚还是要乖乖听话。

杨戬不置可否，女娲有自己的缘由，他本就是猜的，要么怎么会说那么模棱两可的话。

“杨戬愚昧。”

“二哥死，或者二哥得不到完整记忆，证不了大道，您就赢了是吗？”

哪吒开口，声音稚嫩却坚定。

“女娲，你此话何意？”玉帝脸沉了下来，瞪着万年故友，质问道。

女娲手指在木桌上不停轻点，其实杨戬来了三十七重天，相当于将自己的命运送到她手中，那么他是否知道真相，已经无所谓了。

女娲摇摇头，“你猜到封情印是我下的，却没有猜出来我为何要下封情印。那么，你定然也不知道自己有何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