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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侠王喜望

第三章:秦家有子初长成

王喜望徐徐说道,声音却不带半点喜怒哀乐。

“停灵数日,待到盖棺之时,我见母亲仍未醒来,其实那时分,我已知道母亲永远不会再睁开眼睛看着我了。花布老虎依旧放在母亲身边,我见棺盖已然钉牢,哭着闹着要拿回那花布老虎,姊姊抱着我,早已是泣不成声。旁人看到,只道我是年幼无知,尚不通事。可是我心里却很清楚,我只是还想再看母亲一眼而已。我柔弱的小手在姊姊身上不停的拍打,嘴里只是念着那花布老虎。直到起棺下葬,我也不曾停歇半分。”

说到此刻,他言语中才隐隐透出一丝悲伤之意。孟老二听到此处,脑海里似是闪过这样的画面,天真小儿,众人都以为年少无知,可他心里却如明镜一般。本该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却已是经历着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也许那个花布老虎,仅仅是他对母亲最后的期盼。丢掉了那花布老虎,也从此丢掉了他整个童年的欢声笑语。

初九那日,那神秘妇人照例送来锦盒。初八亦是孟老二当班,这回他倒是也见到了那秦家之人。监事官知晓孟老二最近跟王喜望走的亲近,在那妇人离去,便将锦盒交给孟老二,叫他给王喜望送去。

孟老二来到闭室,推门而入,王喜望早已在屋内守候。看到孟老二进屋,他先是俯身一拜,然后很是恭敬的将锦盒接到手中。随即见他缓缓转身,将锦盒放在那缺腿桌上,自锦盒中小心翼翼的端出五只瓷碟和一只青花大碗。孟老二欲近前打个帮手,王喜望似有会意,便开口说道:“不劳二哥了,这需得我亲手来弄。”语带消沉,更多的却是阵阵凄凉之意,似是欲哭无泪。

待他收拾完整,孟老二这才瞧的明白。只见那破桌之上,五只瓷碟和那青花大碗,釉色天蓝,素雅美观。其中两只瓷碟摆放着梨花糕、梅贡饼两样精致糕点,另外三只则是放着酥油饼、小麦馒头和锅巴饭这样平常人家吃的东西,那青花大碗里则是一碗桂花糖粥。

这时,他抬眼望了一下孟老二,见孟老二眼圈发红,心下也很是感激,端起面前的酒,对着孟老二敬了一下,一饮而下。

“自那之后,我整个人都变了,也再不跟以前的玩伴一起玩耍了。整日痴痴的坐在家门口,望着母亲每日必经的那条路发呆。浑浑噩噩,傻傻呆呆,旁人看了,都以为我是年幼难以承受,可能脑子坏了,渐渐的,傻子望就这样被人叫了出来。”说到此刻,王喜望似是自嘲一般笑了一笑。

“可是,他们哪里晓得,年幼的我似乎一夜之间长大了。看着熟悉的路,看着不比我大几岁,却整日辛劳的姊姊,我心中的苦楚又能向谁倾诉呢?即便天天哭泣,又能有什么办法。不如把眼泪流在心里,任凭他人痴笑罢了。”

“年岁渐长,我渐渐明白了姊姊做的是何生计。曾几何时,我也非常恼她,明明是清白人家的好孩子,纵是饿死街头又如何,为何偏偏要糟践自己的名声。直到十二岁那年,我遇到了那个人,他的一巴掌,犹如醍醐灌顶,打醒了我,也终于点燃了我内心那早已熄灭的一盏灯。”

说到此处,王喜望拿起酒壶,整个的灌了起来。咕咕之间,一壶酒已全部下肚。

“那人身负踔绝之能,我等难望项背。”此刻,王喜望站起身来,望向窗外,似乎在回忆着往日种种,眼神里满是崇敬向往之色。

不多时,他转过身来,对着孟老二继续说道:“那个人教我读书习字,传我功夫,不仅仅是让我能够明白姊姊的痛苦,也让我懂得怎么堂堂正正做一个人。”

孟老二此刻也若有所思,想着如此厉害的人物,王喜望能够遇到,对他而言,倒真是人生的一大际遇了。忽然,他想到,江湖上这一号的人物,又与王喜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莫不成这个人就是那位?

“老弟所说这个人,莫不就是那位号称神剑通天的秦府秦爷?”孟老二说出心中所想,只觉今晚之事当真让人匪夷所思,他和老马头只当王喜望与秦府有着关联,可谁曾想到,他居然是那位的单传弟子。

“不错。”王喜望也不做隐瞒,欣然告知。

“难怪了,难怪了,你身负如此罪名,却能至此,若是秦爷相助,那也是轻而易举之事。想来你那事情,也必有隐情。可是秦爷如此通天手段,为何不直接替你伸冤昭雪呢?”在得知王喜望与秦府的真正关系后,之前种种疑虑也荡然不存。不过秦府却在之后未有其他所为,这倒又让他不免感到奇怪。

“此事后续,倒不怪师父。一来那件事情事出突然,极为蹊跷诡异。事发之后,师父也多方探查,可却也所获甚少。其次师父身不在江湖,此事若牵连太广,必然会对秦家有所牵连,秦家到底是生意之人,师父为保全秦家,亦不能涉事太深。三者我当时明确告诉师父,此事我必亲手为之,手刃仇人,方能慰姊姊和玥儿在天之灵。师父深知我为人,便就此罢手,其后用了诸般手段,才将我弄到这里。”

“原是如此。”孟老二喝了口酒,心中再无疑惑。

“师父曾经说过,从姊姊和玥儿身上的伤口看来,行凶之人武功远在我之上,且招式诡异莫测,师父都未能查出。官府之人更是不知,那身上之伤只当是普通剑伤处理。师父将我安置于此,一来皇家之地,想来也让那些人有所顾忌。二来也为磨炼我的心性,多年来这苦日子对我而言,也大有裨益。”

“当是如此,君子报仇,十年未晚。若是技不如人,亦身赴黄泉,只能空留遗憾。秦爷考虑如此周全,或许在他看来,得报大仇自然是好,若是此路当真曲折难行,你亦可有能力自保,不至于再落凶手。”听着王喜望之言,孟老二此刻也对这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豪侠深感敬佩。

“江湖传言,秦爷乃剑门第七代单传,号称剑门七宗,你既然是他的弟子,想来按照剑门的规矩,一脉相传,莫非你已是剑门八宗?”孟老二虽少涉江湖,不过这些江湖轶事倒也是知晓不少。

“我虽承蒙师父授艺,不过尚未入剑阁,还未有机会参拜祖师,故而还并不算是剑门单传之人。况且,当下,我这等微末功夫,怎能堪当传承大任呢。”王喜望恙恙一笑,解释道。

说到此处,他忽然来到孟老二身前,俯身三拜。孟老二见他如此大礼,赶紧将他扶起,问道:“兄弟,此是何意,行如此之礼。”

“二哥莫要推辞,便是二哥这些日子的关照,便当受的起这三拜。近日我偶有心得,自觉武功大有精进,想来离开这里也是不日之事了。我观二哥古道热肠,亦是龙困浅滩之人,想来胸中必有大志,如不嫌弃,可否助小弟一臂之力。”

陡闻此言,孟老二先是心中一惊。其后便觉他目露精光,似是心底那份斗志被王喜望这三言两语已然唤起。只见他与王喜望双手交握,二人当下皆无片言,不过四目之中,皆是目光炯炯,胸中所思所想,不言而喻。他二人此刻虽不是珠盘玉敦,歃血为盟,但也已是心心相惜,肝胆相照了。

夜风,骤起骤停,白雪,卷地扶摇。闭室之中,已无声响,谁曾想到,漏夜之后,双龙出水,江湖又添风雨。

腊月十五。

是夜,皓月当空,冷辉照地。长夜绵绵,暗虫唧唧。报恩寺内积雪还未化尽,朔风凛冽,透骨奇寒。

便在此刻,一道黑影,划空而过,看得出来,此人轻功不凡。绕梁过柱,悄无声息。忽的,他止住身形,尽在王喜望那闭室之前停下。一路行来,无人能察。

蓦地里,那闭室之内却传出声响:“足下轻功造诣非凡,不知到此有何指教。”

室外之人,也不觉惊讶,稍整衣冠,尽是直接推门而入。那人进得屋内,王喜望借着火光,将来人瞧得明明白白。

未曾想到,来人居然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只见他发束紫金冠,一身红袍红靴,容貌虽稚气未脱,但也觉一身豪迈之气,隐隐又透露出俊雅秀气,双眉如剑,双目似星,眉宇间居然与那人有几分相似。来人看到王喜望,笑容轻起,皓齿微露,只这容颜,当不知迷倒多少少女,负了多少美意。

“你是……燕郎?”王喜望心中起疑,但也似已猜到来人是谁。

那少年郎双手抱拳,忽的眉眼笑开,对着王喜望躬身说道:“喜望哥哥,多年未见,可否安好。”原来这来人正是那秦爷独子,人称金陵红孩郎,秦燕郎。

秦燕郎语罢,尽是直接上前,一把将王喜望抱住,双眼含泪,颤声说道:“好哥哥,想煞我了。”片刻,他始觉失态,这才松开双臂。

“与你分别之时,我尚是垂髫小儿,每每问起你的事情,爹爹和青姨妈妈总是缄口不言。就这样,一别七载。直至前日青姨妈妈才与我道出真相,这些年当真是苦了你了。”秦燕郎激动地说道,脑海里不时浮现孩提时候,与王喜望嬉戏的时光。

“多亏了师父跟青姨暗中的照顾,也没吃什么大苦头。你倒也已长大了,武功不凡,颇有乃父之风啊。”王喜望看着这年幼时候整日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弟,也深感欣慰。

二人分别甚久,当下便席地而坐,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偶尔欢笑连连,偶尔泪眼婆娑。这二人都是真性情之人,互诉离愁之苦,互倾心中之怜。

“你今日到此,不知道师父是否有何交代?”王喜望忽的问道,他深知,师父既然已将实情告知秦燕郎,想来他今夜来此,并非只为故人相见这么简单。

“不错,我今日来此,不单单只为叙旧。实则你当年那事已略有眉目。”秦燕郎说道。

乍听此言,王喜望目露精光,猛地站起身来,对着秦燕郎问道:“当真如此?”

王喜望又从锦盒里拿出两副精致的碗筷,分两边摆好,口中还不断念叨着:“梨花糕、小麦馒头是姊姊喜欢的,梅贡饼、酥油饼是玥儿喜欢的,锅巴饭是傻子望最爱吃的……”说着说着,仿佛是回忆起了和姊姊,玥儿当初在一起吃饭的时光,只见他眼泛泪光,不自已的抽泣起来。

少顷,待他情绪略有平复,只见他来到那闭室东首的窗边,向着东南方向跪了下来,磕了四个响头,随后起身,又来到孟老二身边,深深拱手作揖,表示感谢。

“姊姊掩面擦拭一下泪水,对我说道,喜望,妈妈睡着了,你不要打扰她睡觉。”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母亲已经去世了,我当真以为她是睡着了,于是我便拿起手中的花布老虎,走到母亲身边,把花布老虎放在她身旁,说道,妈妈睡觉了,我让花布老虎陪你一起睡吧,等你睡醒了,一定要还给望儿哟。”

他抬头望向窗外,耳边传来鼓鼓风声,这囚犯居住的闭室窗户不实,那风儿好似也惧怕严寒一般,呼呼从那窗户漏缝中钻入。屋内一盏油灯,火苗跳动不息,看起来立刻就要熄灭一般,两人的身影也随着火苗的摆动在墙壁上左右来回。孟老二只觉得寒气逼人,若不是一碗酒下肚,此刻估计已是瑟瑟发抖。

冬日里,过了初一,便望十五,因是春节将至,民间有言,腊月里头皆吉日。这大报恩寺工地,或也因此,最近倒是祥和了不少。孟老二,老马头,王喜望等人,都是各司己职,也没再出什么岔子闲事。自是知晓了王喜望的事情之后,孟老二平日里明里暗里也是对他百般照应,虽是说不上几句话,但二人也都心照不宣。

孟老二此时醒悟过来,难不成今日便是他姊姊和小玥魂断之日,怪不得每年初九那妇人会来此处,原来是给他送来这些祭奠之品。想到此处,他赶紧将王喜望扶起,看着年岁比自己还小的王喜望,那哭红的双眼,此时哪有半分铮铮铁骨男儿郎的样子,倒是像那邻家小弟弟一般,让人心疼,想来也是,那事发生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这对他得是多大的打击,造成心理上多大的创伤。

白日无话,待到晚上,孟老二拎着两壶酒,来到王喜望闭室,他心想着今日与这喜望兄弟好好喝一杯,也可解解他胸中悲伤之意。

孟老二倒了两碗酒,递给王喜望一碗,对他说道:“喜望兄弟,哥哥知你今日胸中不快,特来与你说说话。有甚不开心的事情,给哥哥说说,哥哥痴长你几岁,开解开解你。”

反观王喜望,却好似浑然不觉一般,他看到孟老二这般样子,单手轻轻在桌上拍了一下,那火苗立刻不再晃动,碗中酒水因他这一拍溅出,只见他轻手一挥,将那酒水弹向窗户。顷刻间,屋内冷风好像静止了一般,便觉得屋内暖和了不少。若是此刻细瞧那窗户,漏缝之处都已被冰块遮住。

这时只听他接着说道:“五岁那年,母亲不知得了什么病,身体每况愈下。我是少不更事,天天拿着母亲给我做的花布老虎与邻家小孩嬉戏玩耍。有一日,玩的正开心时候,姊姊寻我回家,我尚不知何事,恼她不让我玩耍。回到家中,看着母亲静静的躺在一张门板之上,旁边大人皆在哭泣,姊姊也是双眼通红。”

“我转身问姊姊,妈妈是怎么了?为何一直睡着呢?”

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闭室之内忽的响起一阵噼啪之声,比之老马头那日节奏更快,声音更响。寂静空间之内,忽然响起的声音,倒是把孟老二惊了一下。王喜望此刻已从草垛上站了起来,只见他神采飞扬,双目似流光四溢,比之白日里更是俊俏不凡。只见他对着孟老二抱拳拱手说道:“有劳孟二哥了,如此寒夜之中,还来探望小弟。”

孟老二本就不是什么重礼之人,也不回礼。此刻他更感兴趣的是王喜望到底练的是什么功夫,能弄出如此声响。他也是有功夫的人,来到王喜望跟前,在他手上,臂上,肩上,左捏捏,右敲敲,看来与常人无异,才又坐回矮凳。

这种事情,穷苦百姓之家时有发生,可未曾亲历,哪知其中之苦。孟老二此刻只觉得心中也似有一股悲凉之意升起,双眼发红。他看着王喜望,眼前这不过弱冠有余的男子,谁曾想到,如此相貌堂堂,却自小就经历了这人间疾苦呢。他本就是心地善良之人,对于王喜望,早已是认定了有莫大冤屈之人,适才又听了他悲苦的过往,心下更是觉得,无论日后如何,一定要好好照顾于他。

“母亲去世之后,姊姊便挑起了家里的重担。”孟老二尚未回神,这时候王喜望又继续说道。“可我二人皆是年幼孩童,没什么生计的本事。家里的米缸渐渐空了,也总不能老是靠着邻里的接济,毕竟都是穷苦人家,挨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实在没办法了,姊姊只能卖身教坊,以后的事情,我想孟二哥也是知晓了。”

王喜望轻抿了一口酒,身子靠在墙上,斜坐着,缓缓说道:“自我出生以来,便未曾见过父亲,姊姊和母亲都说父亲早已不在这个世间了。其实这对我而言并无多少忧伤,毕竟那段日子我并没有什么印象。我是在姊姊和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下慢慢长大,年少不知世间苦,这样无忧无虑的日子在我五岁那年却戛然而止。”

七年以来,王喜望还是第一次向外人讲起他的过往。平日里,他都鲜少与人说话,看得出来,他心中对于孟老二还是颇有好感。

房门虚掩,孟老二直接进得门内,只见王喜望此刻正盘坐于那草垛之上,观其模样,倒是与前几日老马头送鸡蛋来时一般无二。那残桌上的东西早已不见,孟老二也不说话,轻轻的走到桌边,将酒壶放下,坐在矮凳上。他也是练过几年功夫的人,却一直做着这监事的活,总感觉一身本事无用武之地。此刻看到王喜望这番情形,心下了然,必是在练什么功法,便也不做打扰,静静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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