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8 章 丰州奚家
王府中的仆役年纪都不会大，按照规矩，到了年纪的仆役，不论男女乾元中庸坤泽，王府都会给一笔钱把人放出去，至于这些人是拿这钱嫁娶成家还是买地种田，王府都不会过多干涉。略微受宠一点的长随或是大丫鬟之类的，王府会根据他们的意向，为他们安排好去处。
只有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像是从小就跟着徐云瑞的梅雪，这样身份的才会一直留在王府里，一来是用惯了的人，得心应手；二来做事情也忠诚稳健。
其实大多富贵人家也都是如此，只是王府的规矩更加严苛罢了。
又有官员质疑道：“白大人是朝廷命官，如何能够与那附近的百姓这样熟络？”
百姓天生就害怕官员，即便没有做亏心事，能够对答如流的也是少数。
白若松笑道：“方大人的母亲曾经也替人浆洗衣物……我上门去求方大人，与她说了眼下的困境，她便请了自己少年时期的邻居带我走访，有人领着，做事就方便了许多。”
别的姑且不说，就说徐永旭自己今年也不到而立，哪里能够有个四十几岁的、用得顺手的人呢？
徐云瑞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是最讨厌这样说话大喘气的人了。
徐永旭也微微松了口气，他拱了拱手：“白大人细致入微、明察秋毫。”www.tcknh.com 侠客小说网
白若松略略躬身，这才往下说：“微臣又重新回到了锦绣阁，请那位管事帮忙再想一想，他这才有些尴尬地告诉微臣，这匹布料送到锦绣阁后第一天晚上，一个新来的伙计保存不当，有两匹布被灯油滴到了，有几块脏污不说，还断了好些刺绣上的细丝……那伙计自然没钱赔布，管事的也怕老板怪罪，最后便想出了个法子……他们不敢欺侮齐王府，便用油蜡遮盖住了瑕疵，当做次品卖了出去。”
朝中诸人都明白了过来——
锦缎的产量少、造价高，一定是彩云布庄精心织造而成的，锦绣阁保管不当，一来彩云布庄会觉得锦绣阁不尊重自己，二来也容易让客户们对锦绣阁产生质疑。这样的消息若是传出来了，真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所以那管事才遮遮掩掩，想把这件事情蒙混过去。
没想到这件事牵扯上了如此大案，锦绣阁先欺瞒了大理寺后又攀扯齐王府，管事怕事情闹大了更加不好处理，这才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白若松笑道：“微臣一听这话，便觉得八九不离十了。”
一个穿着不合体的锦缎袍子的男人，可以看出他手头并没有那么宽裕，却又很好面子——
与会购买折价处理的锦缎残次品的行为十分相符。
“微臣从管事那儿得知，这男人的确是丰州人士，大约四五年前来到的都城，在东城小雀巷里租了一套小院子，刚到都城的时候过得十分拮据，但却非常喜欢高谈阔论，小雀巷附近的几家酒楼，常客都知道有这么个人……没过多久，据他自己所说，做生意小发了一笔钱，但却并没有从小雀巷搬走，反而是买下了那处宅院，此后的确过得十分宽裕，但也不到大富大贵……他好大喜功，很要面子，会买走那次品锦缎一点也不奇怪……微臣又问了管事那衣服的来源，管事想了一会儿告诉微臣，那男人嫌弃锦绣阁裁制成衣的加工费太贵，自己找了名不经传的裁缝制作，锦缎的料子过水会缩，有经验的裁缝都会放量……若是不合身，十之八九是因为那男人找得裁缝从没做过锦缎的衣裳，留错了尺寸。”
徐云瑞低着眼，在心里暗自盘算了一下时间——
这个男人自丰州来，十之八九是和徐永安有些关系的……他来都城的时间、发迹的时间都和徐永安的时间线隐隐相合。
再加上住处……
小雀巷在东城外沿，地皮房价在都城里都是最便宜的，居住的百姓大多都是靠自家的小生意或是帮工过活，热闹自然热闹，但邻里琐事繁多，居住环境也相当拥挤逼仄，大多人有了积蓄后都会选择搬走……以那男人买得起锦缎——虽然是残次品的经济能力来看——他也早就能够搬走了。
之所以还住在小雀巷，唯一的好处无非是——
小雀巷鱼龙混杂，往来者数众，就算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又消失，也根本不会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
“大理寺立刻便前往了小雀巷，却发现那座院子已是人去楼空了……询问了住在院子周围的百姓，得到了如下信息：这个男人姓奚，名不详，周围的人都称呼他为奚大，他还有个与他长得一点也不像的弟弟，大家称为奚二。奚大做的是香料生意，他的香料都是丰州老家的人自己种植研磨的，因此有不少固定的客户，其中也不乏达官显贵……也同样，供货给青楼酒场。”
周围的人诡异地安静了一瞬。
而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赏仙丸！
白若松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看来诸位大人也都已经发现了，不错，这奚大……原本就是在都城做赏仙丸生意的商人之一，是丰州奚家的人……自然，也和已经去世的庄华公主……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虽说是庄华公主，但朝中谁人不知，这是六皇子徐永安闹出来的事情？
若说是安国公府放了火，烧死了徐永明，这谁也不会相信。
但若说是徐永安……
似乎一切就都变得顺理成章了！
刑部的一位侍郎急急站了出来，高声道：“白大人！你可千万不能血口喷人！当时的事情是秦王负责，丰州烧了三座山，奚家被抄了满门！怎么可能在都城还有个活着的‘奚大’！这岂不是在说秦王殿下查处不力？”
徐云瑞挑了挑眉毛，心下平静如水，他是实在没想到这人能混淆黑白到这个地步。
白若松冷笑了一声：“是秦王殿下查处不力，还是……有人刻意隐瞒呢？”
徐云瑞一怔，他很快反应过来——
白若松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当时，陛下将烧山和查抄奚家的事情尽数交给了秦王不假……但烧得是哪座山、抄得是哪个家、杀得是哪些人……这些单子，可都是大理寺拟定，刑部盖章的。”白若松的声音清朗，他缓缓说话时叫人觉得如沐春风，但义正言辞的时候，便有一种凛然不可犯的气魄：“我倒是也想问一问刑部！那少了的一页名单，又去了何处？”
方琳琅发迹之前过得十分坎坷，朝中诸人也都知道此事。
“锦缎产量不多，大多是尚衣局制造出来供宫中使用的，民间的产量比尚衣局还少……听那妇人的话，微臣认定此人家中并无巧婢内眷能够改制衣裳，不然也不会被人一眼就看出很不合身了，衣裳十之八九是将布料送去成衣店制作的……妇人说那布料看上去有些年头，深蓝的颜色，上面有祥云暗纹……微臣想从布料查起，那妇人便告诉微臣，那锦缎像是彩云布庄手艺。”
徐永旭的语气平和，不急不躁，听上去不像是急于辩解的模样。
白若松拱了拱手道：“齐王殿下莫要着急，微臣还未说完……在得知了这一消息之后，微臣便暗地里探查过齐王府中的仆役了……正如齐王所说，府上确实没有这样一号人物。”
此事不会与齐王挂钩。
那妇人既是洗衣妇，对布料自然极其敏感，锦缎是相当昂贵的布头，用得起锦缎的人家，怎么样也不会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四处跑动。
锦缎的织造困难，宫中的尚衣局每年也才只能造出数十匹，民间能够做得了锦缎的布庄更是只有寥寥数家，除了江南那一片，都城叫得上名号的只有两三家，彩云布庄便是其一。
“术业有专攻，那妇人不说也就罢了，既然与微臣说了……想来，至少有个七八成的把握……微臣便立刻前往了彩云布庄。”白若松的声音不急不缓，听上去便沉稳可靠：“与彩云布庄如何交谈的姑且不提……但听微臣描述，布庄也说了那布料应该是他们造出来的，大约是一年前的批次，送到了锦绣阁去……微臣便又立刻赶往了锦绣阁，那里的管事告知微臣，那一批锦缎，锦绣阁并未制作成成衣，而是几乎……”
徐云瑞也惊诧地看了过去——
白若松此人的信誉向来不错，徐云瑞便也就信了他的话，没有再给他施压……
怎知今日竟来了这样一出！
徐永旭似乎也没有料到会这样，他愣怔了一瞬，很快开口道：“白大人……你方才说话的时候，本王就一直在听了……那批布料本王有些印象，的确是送到了齐王府，本王有两件常服便是那个颜色的锦缎裁制的……今年虽然不曾穿过，但衣裳一直都好好地收着……本王也没有把自己穿过的衣服赏赐给别人的喜好啊！……再说之前，听你的描述，本王敢发誓，齐王府上绝没有那样一个男人。”
“都被齐王府订走了。”
朝中一片哗然。
若那中庸男子真是齐王府的人，徐永旭又能够放心他去做教唆旁人火烧大理寺监牢的事情，怎么样也不可能是个藉藉无名之辈。
但事实就是，白若松和手下的人打听了一圈，都没有打听到齐王府中有疑似的人选。
他看得却不是徐永旭，而是白若松。
沈双瑞曾经就大理寺监牢失火的事情与徐云瑞谈过一次，事后，徐云瑞也按照答应了沈双瑞的，约过白若松两三次，白若松虽婉拒了上门赴约，却也暗示过他……
他顿了顿，看向了徐永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