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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佑九州

第39章人心常把高僧困

“这世上知道这个门派存在的人不多,也幸好不多,若是人人都知道有着这样一个门派存在,起了争竞之心,那天下不知会变成何等乱局。”

人心便是如此,譬如你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人顿顿可以吃肉,你日日茹素也是安心的,倘若知道了,你便会想凭什么他能吃肉而我却只能茹素,由此便会感叹这世道不公,心中难免意不平——数百年来天下纷乱,岂非都是因“意不平”三字而起,什么替天行道,解民倒悬,都是说给别人听的而已。

“你是说,道先知道那个门派?”刘凤子惊道。

慧仁醒来后,出于报恩,将洞中情形详细告诉了夫妻二人,由此诸葛先生也便确定那洞中的确有位惊世骇俗的人物,而听慧仁描述了那人功力之后,更是坚信,刘凤子真元紊乱的毛病,非那人不能解决。

慧仁经历那一场生死玄关,整个人变得沉默起来,似乎于修行一途有些了悟,诸葛先生本想找个好时机与他聊聊,却不想他竟要辞行。

虽说他已无性命之忧,却离痊愈还远,此时辞行,并非什么好主意。

慧心穿着一身羌人服饰,带着西南夷最常见的皮帽,走在五凤溪边上。

他已在此处来回逡巡三遍,却仍未找到可以进入宋嫂鱼的办法——镇兵里外三重,已将那家小店围得水泄不通。

以他的修为,强行闯阵,须臾之间来去自然不是问题,但这样一来必然惊动店内那一对母女,却是不好办事了。

正在河岸踱步思虑破局之法,慧心突然心中有感,抬头,便看见了慧仁。

三日不见,慧仁又消瘦了些,但脸上的红润却证明他的伤势已好了很多,自山洞中那日后,两人都以为从此便是死别,谁也没想到会再次相见。

只是,虽才短短三日不见,两人却已有三生之感。并非两人感情深厚,而是短短三日间,两人各有所悟,已不是对方熟悉的那个人了。

死里逃生之后的重逢,并未让两位得道高僧多么激动,他们平淡地见礼,平淡地交谈,宛若日常在寺中一般。

“师兄可知,当初我为何放下屠刀?”

“我烦了。”慧仁淡淡地道,“其实那天晚上,我并未想过要杀李氏满门。”

慧仁本姓李,算起来,乃是赵郡李氏的旁支,其实他屠杀那家李氏,亦是赵郡李氏一支。

他与李氏的恩恩怨怨过于复杂,一时难以说清,但那天晚上,他真的不是回去杀人的。李氏家主李权少年时虽与他结怨,但他从未想过要对其下杀手。

那天,他刚刚攻下中部县城,带着他的军队,特意绕李氏庄园而过,其实只想矜夸一番,让李权看看他如今的威风模样。

因为时辰已晚,他索性便扎营在李氏庄园之外,其实也存了看看李氏如何慌乱的心思。

他的军队对李氏秋毫无犯,但惨祸还是发生了——李氏,竟砍了家主李权的头颅,送到他的营中。

他大怒,当即命人绑了献头之人,亲自押回李氏庄园,待要澄清此事,然则他前脚刚踏进庄园大门,害怕得已经失去理智的李氏族人,又将李权一房四十余口斩杀殆尽,将头颅呈在他面前,以求熄灭他的怒火。

他没有怒火,那时的他,只感到悲哀。

李权幼子李怡,那个才八岁的孩子,侥幸逃过了屠杀,但心中的仇恨让这名总角孩童彻底疯狂,他趁着众人都在族中祠堂聚集,在祠堂外浇满了火油,然后,放了一把火。

这一把火,烧死了李氏一半的人,而剩下的一半人,则方寸尽失,他们纷纷指责平日里与自己不睦的亲人,想要趁着仇寇入侵暗害自己,为了抢先向慧仁这位“仇寇”表达诚意,他们冲自己的亲人挥起了刀。

慧仁没有阻止,当见到那个浑身被烧得焦黑却仍对他怒目而视,以至眼角裂开犹自痛骂不已的八岁孩子时,他的脑海就已一片空白。

他就那样看着,静静地看着李氏族人在他眼前自相残杀,老人,妇女,孩童,乃至襁褓中的婴儿……他们一个个在他跟前哭啊喊啊,歇斯底里啊,痛哭流涕啊,他仍旧静静地看着。

慧仁为寇多年,却是第一次发现,当恐惧与嗜血的渴望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时,人竟真的可以变成恶魔——最卑劣最低贱的恶魔。

当李怡在他怀中狰狞地死去时,李氏已没有多少活着的人。

那一晚,慧仁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却又像越来越糊涂。他亲手为李怡挖好了坟,又亲手埋葬了他。他在李怡坟前大醉一夜,第二天一早,他孤身上路,去了定林寺。

“我也曾杀人无算,但那一场屠杀,却常常出现在我的噩梦中。”慧仁看着慧心,眼角淌下一滴浊泪。

“我一直以为,恐惧乃是人心最大的病,李氏正是因为心中的恐惧,而化身为魔。”慧心说着这话,眼神逐渐清明,“可那晚在石洞之中,我中了那一指,于生死之间,我亦有了大恐怖,所以我知道,我错了。”

但他似乎决心已定,诸葛先生也只能劝解一番,不好强留。

慧仁虽然出身山匪,性情粗豪,但最讲情义。他与慧心同来,如今却只剩他一人,是无论如何也难以释怀的,只是不知他是打算再上卧龙山,还是就此北归。

“然。”诸葛先生笑道,“那部奇书的最后,记录了一件惊天动地的秘密,也记录了一个惊世的门派。”

“古往今来,天下势力何其多,却也不过是你方唱罢我登场,岁月轮转,多少豪杰成了故事,化了尘土,可那个门派却能始终屹立不倒,先祖猜测,自秦汉以降,甚至有十数代帝王都是他们所扶植,两百多年前,魏文帝曾打算将之握于掌中,却莫名早逝,而后子孙皇位不稳,三世而亡,谁也不知是否那门派暗中做了什么。”诸葛先生叹了一声。

诸葛先生自问自答道:“于是我想到了一个传说,道先的图谋,怕是我等想象不到的大啊!”

慧仁被夫妻二人救回来时气息奄奄,若非刘凤子乃武道宗师,诸葛先生精擅医理,二人联手将他伤势稳定下来,说不定此时他已命赴黄泉。

但慧仁没说,他也不便询问,只拿了些伤药给他,便送他出门。

慧仁走后,刘凤子从帷幕后走出,奇怪地问道:“卿可知他意欲何往?”

“定林寺会罚他?”刘凤子惊道,“他不是道先爱徒么?”

“什么传说?”

诸葛先生挥了挥羽扇,凝眉道:“先祖诸葛孔明曾留下一部奇书,唤作《武侯奇门》。”

“我知道。”刘凤子道,“卿便是两百年来唯一能通《武侯奇门》的诸葛后人,因此才能在少年时便执掌诸葛家。”

“此话何意?”

“留在这里,他进不了那个山洞,自然也救不出慧心,可回去,他任务失败,又能落得什么好?”

诸葛先生点点头,道:“我猜,他想与那个门派争上一争,毕竟,是天下啊!”

……

诸葛先生摇了摇头。

“此事没那么简单,定林寺图谋三元观的宝贝,自是希望能再进一步,可三元观没落,他们已然是天下修行界的巅峰,再进一步有何意义?”

诸葛先生笑笑,道:“若是我,也不知该往何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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