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佑九州

诸葛手捧拂尘，对山神行了道门参拜大礼。

“噫，你这小奴，竟已到了至人境的门口！”山神颇为惊讶。

当世之时，异人修行境界，公认的都是按照九品来排定品级。九品规则从九品到一品，由低而高——七八九品为下品，四五六品为中品，一二三品为上品，上中下三品为三个大阶，之间差距有若鸿沟，而在上品之中，二品与一品之间的差距，则比鸿沟更甚。

想想修为通天的三元观众道士，包括师父师叔在内的人们都只能尸解飞升，而他居然有机会肉身飞升，冯玄美得鼻涕冒泡。

众人坐在饭桌前笑语晏晏，甚至还行起了酒令，仿若外面的强敌已不存在，正在这时，饭堂大门被推开来。

看着走来的邛山山神，冯玄暗骂自己是个蠢货——竟忘了这位还没走。

但在一品圣人之上，仍有更高的境界，这却是极少人才知道秘密。

圣人之上，乃是至人。

诸葛先生，已摸到了至人境的门槛，却被这位看似神职不高的山神一眼看穿。于是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位山神，不简单。

“邛山乃轩辕古国所在，轩辕丘之故地。”冯玄向众人解释道。

众人正琢磨他话中的意思，却听山神淡淡道：“别猜了，本神乃轩辕之后，女娲后人，少典与附宝的血裔，奉帝命守轩辕丘。”

话音未落，满屋众人一起跪了下去。

冯玄：“……”

诸葛：“……”

山神：“蒸民，炙鱼怎地还未上来？”

……

檀僧信已在一株梨树下坐了三个时辰。

此时，萧道成靠着他给的一件法器，已破开部分迷雾，聚拢来不少人，他甚至还找回了囚笼里的小牛，但他们仍是破解不了这个大阵。

檀僧信给他交代几句便入了定，想必是在苦思破阵之法，只是时间也太久了些。卧龙山虽不算十分险峻，但这迷雾重重之中，不知有多少人会失足跌落山崖，甚或被山中野兽当做美味。

萧赜不知所踪，萧道成倒是找到了已成废人的宗绮，此人不仅没有半点沮丧神情，茫然之中甚至还有些惊喜，似乎没料到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捡得一条命。

山河大写意本是了不得的功法，比之千军道也不遑多让，难怪给他练成这般不像样子，他这心性委实差得太多。

萧道成心中对其不无鄙夷，但现在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将这种鄙夷藏在心里，尽量和颜悦色地对宗绮说话，甚至还安排他做些事情，免得他因为闲极无聊，生出什么事端来。

此刻在萧道成身边的人大多是檀僧信带来的，也有些玄衣士与五蛮卫，他们都有修为在身，比之一般士卒，更容易在迷雾中发现些蛛丝马迹，当然也就更容易在大阵之中探出路来。

檀僧信于黄昏时分出了定中，他与萧道成商量一阵，便安排人去找上山的主道。

众人各自带了檀僧信给的符文竹牌，开始小心翼翼地往四面探索，这种探索极其缓慢，因为檀僧信严禁他们一口气走出太远，必须在走出一段之后，留下标记便回来碰头，确定四周环境，由檀僧信再选一个方向，以那处为中心继续四下探索。

这种稳扎稳打的方法非常耗时间，但檀僧信已然清楚这大阵的威力，绝不敢贸然将人撒开，会不会死人他并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人手都死光了，他与萧道成二人便永远也别想出去。

“如今已确定他手中并无《武经》，倒也无所谓了，姜道礼来便来吧，贫道只当来此云游了一回。”他是这样对萧道成说的。

萧道成也对他说：“信公豁然，某钦佩万分，若有万一的机会，某必定助信公拿到三元观所藏珍宝。”

他们都没信对方的话。

不过对某件事他们是有共识的——若是时间倒回，他们必定不会让宗绮说出冯玄会截气指的话来，杀了他都不能让他说。倒不是想留着这个秘密，而是如今看来，冯玄明显是被那三人逼急了才重开大阵，他们却遭了无妄之灾。

直到第二天清晨，他们才得到好消息——找到上山主道了。

但是，她怎会还没走？符文效力早该消失了呀！

“蒸民冯玄。”山神手中拿着一本书，脸上有惘然之色，竟似完全没见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原来东朝已然亡了呀？”

这边将山神让上主座，众人见冯玄对山神如此恭敬，都甚为不解。即便她是正祭山神，也不过比社神高一阶而已，似冯玄这样的三元观主人，诸葛先生这样的人间圣人，只要不是见着五岳山神，都无须这般恭敬吧。

然则，偏偏两位“无须如此恭敬”的人，对这位山神却恭敬得过了分。

冯玄顿时有种见到女版石中人的亲切感——那嘴角是叔父走时留给你的么？

谁也不知道一身神力的冯玄最后会变成什么，但诸葛先生推测，他若是足够勤奋，也不早夭的话，很可能会肉身成圣，成为千年以降，有记载的唯一肉身飞升的仙真。

听着“蒸民”这个古老的称呼，众人脸上皆露出古怪的表情来——这位是多久没出过山了？

对这位山神，冯玄倒是恭敬有加，他来到山神跟前，行礼如仪。

众人无奈地看着冯玄，冯玄则只好硬着头皮上前，拜道：“山神，我等正在用膳，山神可否屈尊用些？”

这厮比叔父还难伺候啊，你明明就是闻到炙鱼香味儿才过来的吧，还装模作样问什么东朝是不是亡了，你坐在饭堂地上是什么意思？

你这赖皮的样子，很有叔父昔日的风采啊！

心里将山神鄙夷得乱七八糟，脸上却愈发恭敬，冯玄赶紧让人通知厨下的石芦儿与宋天佑，再做一条炙鱼来——不，两条。

“唉，这天下也换得太快了！”山神幽幽地说了一声，竟就在饭堂中间席地而坐，继续看起书来。

喂喂，我们正吃饭呢！

因为一品，可称人间圣人。

当今入世之人中，一品境界的或者不止四枭二姬六人，但也不会多出多少，多出的几乎都在《神仙谱》九流榜首，世外高人之中，能到一品的或者要多一些，但在三元观众道士飞升后，也不会超过十指之数，可想而知，一品圣人是如何罕见。

山神闻言抬头，先是迷惑地看着冯玄，而后眼神渐明，抽了抽那秀气的鼻子，微皱的脸颊缓缓放松，继而，薄薄的嘴角翘起一边，露出调侃的表情来。

“我还以为你不会请我呢。”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事了，如今的皇帝姓刘，其祖乃是东朝大将，功勋盖世，无人能敌，那时东朝皇族孱弱，士族离心，他便以宋代晋，禅了东朝的基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