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深渊行者

“因为宇宙中，有一条神级文明都认可的公理——”

说到这里，陆长风略微仰头，稍显自傲地斜视叶漓。后者也非常配合地鞠了一躬，诚恳道：

“在下阅历尚浅，还请陆先生指点迷津。”

尽管永圣星系没有独一无二的技术，更不存在什么稀缺的资源。但它依旧凭借千亿规模的智慧生物与足够广袤的地理空间，充当着时轮黄昏集团的代工工厂。

数千星年前，永圣星系尚且有条件自行开采原材料。随着时间推移，地表可用矿产消耗殆尽之后，就只能依赖于时轮黄昏集团每星年一度的资源运输。并在这一星年内，按照对方要求的订单进行生产。

长达上万星年的合作之后，永圣星系已经沦为星际文明眼中的贫瘠之地。

叶漓眼神微动，蹙眉道：“那么……四阶神主如何？”

陆长风道：“我们这样的层次，本不该对四阶神主妄加议论。不过……祂们确实也在这个范畴之内。”

叶漓道：“二阶即可不老不朽，三阶便几乎不可能被彻底杀死，更何况四阶？”

“不知叶小姐是否听过这样一句话——只要某件事有概率发生，那么随着时间无限推移，它就必然出现。”

陆长风淡淡道：“所以，只要存在哪怕一种消亡的可能性，四阶神主也必将迎来那样的结局。”

陆长风的解释简明易懂。叶漓忽然想起，就在不久前，林河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语。

“原来如此。”叶漓点了点头。

随后，一行人在展览厅中继续向前。

这间用于介绍永圣星系的展览厅对所有乘客开放，以光幕与立体投影形式，描绘永圣星系的历史与风土人情。

片刻前众人走过的区域，展示了长达一万两千余星年的文明史。从安格尔部落的族人在峭壁上刻下第一枚字符开始，安格尔人的足迹逐渐遍布母星全境。他们迈向星空的同时，也将脚下的大地命名为“安格尔行星”。

与最初千余星年的蓬勃发展与纷乱争端相比，其后一万一千星年的历史几乎被一笔带过。

平民出身的年轻人卡斯莫，在高度信息化的资本社会中艰难攀升阶层。最后在三大财团掀起战争的动乱之时，凭着智谋与运气登天而上，夺取了最终的胜利果实。

随后，卡斯莫作为恒星系统内的最高统治者，将星系命名为“永圣星系”。更在数十星年后联系上时轮黄昏集团，签订了合作协议。

从此……长治久安，无须赘言。

展览厅内的文本描述均由永圣星系提供，也即那位终产者的一面之词。不过，那也是唯一的信息来源，无法证伪的“真相”。

走过历史区，迈进光线幽深的另一处展区。叶漓等人便宛如身处星空之间，厅中呈现出一颗赤红恒星与十三颗大小行星构成的星系模型。

距离与体积经过调整后，一颗颗各色球体围绕恒星旋转，缓缓掠过众人身旁。目光落于何处，眼前就会浮现出与那颗行星相关的详细介绍。

虽然永圣星系除了高度机械化的城市之外，如今绝大部分区域都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坚硬土地。但依旧保留了少数人文与自然景区，复现上万星年之前的原始风貌。

“像你们这样单纯去游览的乘客虽然不多，但每次航班也总会有一些的。”陆长风说。

经过先前的洽谈，叶漓与陆长风相互间已经颇为了解。叶漓等人前往永圣星系只是为了增长见识，但陆长风身为玉海界六宗之一、黄沙门的执事，此行却背负着一项任务——

为黄沙门招收一批新弟子。

因为，自然资源早已透支的永圣星系，另辟蹊径开发出了全新的商品。

该星系的智慧种族安格尔人，天生对多种游离能量具有较高亲和度。千亿人口中更有少数灵魂天赋极佳的个体，如果放到众多修炼侧星球上，便是板上钉钉的一阶种子！

以叶漓出身的星球为例，即是修炼天赋堪比段星渊、周沉晖，超品宗门都要争抢的绝世天才。在永圣星系中，却可以供外星访客随意挑选，每人仅售1024时币，属实物美价廉！

当然，是否能把最合适的天才挑出来，有赖于访客自身的眼力与检测手段。而且修炼天赋再高，修行所需的资源也不能少。再加上不是每位天才都能成长起来……

陆长风认为，这个价格还是比较合理的。

“我们现在看到的永圣星系全境，游离能量近乎于零。很难想象这样的环境里，如何诞生出平均修炼天赋远超人类的安格尔人。所以有种说法是，永圣星系的能量环境并非一直如此，而是那位终产者改造成这样的。”

陆长风说完，回头望了一圈，正看见王大胆脸上的困惑表情，以及其余人若有所思的神色。

叶漓道：“因为那位终产者认为，时轮黄昏集团属于科技侧文明，所以永圣星系也理应走上相同道路？”

陆长风笑而不语。这时商远曜忽然开口道：

“又或者是因为……他担心某一天，忽然有一位二阶的安格尔人横空出世，将他的统治彻底终结。”

以星空为背景的幽暗大厅中，恰好有一颗硕大赤红行星从众人之间掠过。半透明的投影不足以遮蔽视线，但陆长风像是没看到商远曜似的，径直继续道：

“无论真相如何，眼下安格尔人卓越的修炼天赋都不容置疑。其实在永圣星系内部，个体出生时灵觉特别出色的个体，就会被赐予‘灵修者’职业。配发冥想法，毕生修炼神魂，并在我等‘天人’降临之时，接受我们的测试与选拔。”

“能够入我眼的，至少也是有望超凡的修炼天才。如果换成出生在玉海界的人类，凭此天赋能够轻易成为六大宗门的内门弟子。不再是所谓‘有望超凡’，而是十拿九稳的未来一阶强者！”

叶漓目光一动，听出了陆长风的言外之意，扶了扶帽檐道：

“也就是说，安格尔人无法获得与人类相同的地位……以及机会？”

“那当然，毕竟是异族嘛。”

“难道不曾有安格尔人攀登至一阶巅峰，在黄沙门中拥有一定的话语权？”

“一阶巅峰自然是有的，但话语权……”

陆长风忽然轻笑一声：“我们黄沙门中可不是只有一两位二阶，而是有着十六位老祖坐镇哦？”

叶漓没有在意陆长风话语中的优越感。她立刻明白了，在对方所出身的玉海界……

二阶之下，皆为臣民。

规则由二阶们制定，类似安格尔人这样的异族弟子，注定只能成为祂们的杂役、士兵、乃至消耗品。

叛逃更是毫无可能，星球天道所能做到的事情，玉海界二阶不可能做不到。叛徒无论逃出多远，生死依然在某位老祖的一念之间。

然而有些奇怪的是，叶漓眼前这个在晦暗光线中显得肤色更深的中年男子，上一刻脸上露出的轻笑，却不仅仅带有轻蔑与傲然。

金丹修士叶漓瞬间搜遍自己的记忆，从过往的人生中，发现自己见过同为人类的类似神情。

在微笑之下深蕴着的，是仿佛认命一般的无可奈何。

话说回来……

陆长风是“黄沙门执事”，而黄沙门中应该有内外门之分。看他的样子，常年在玉海界之外奔波，显然并非通常意义上的“内门执事”。

他在自我介绍时刻意没有提到这一点，并在表面上以此身份自傲。不过，他的内心似乎并不这样认为。

片刻前的对话中，陆长风对黄沙门的称呼总是“我们黄沙门”，对玉海界却是简单的直呼其名。这极可能意味着，他并非出身于玉海界，而是来自其它星系的人类。

或许……陆长风在黄沙门内的地位，也只比安格尔人稍好一些？

叶漓心里这么想着，却丝毫不敢表露在脸上。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像陆长风这样免费的导游可不好找啊！

片刻前，伊维娜与吕景先后通过神念传音，告诉叶漓——陆长风很享受她的奉承，当然，也仅限于叶漓一人。

这与外貌没有太大关系，而是因为陆长风仅将叶漓视为与其同等的人类。他在交流过程中占据主导地位，扮演“前辈”、“上级”、“施恩者”一类的角色，从中获取优越感。

或许，陆长风过去很少拥有类似的机会。

“你身后的宗门，真是令人敬畏的强大啊。”叶漓柔声道。

陆长风摆了摆手：“哪里哪里，在这浩瀚的宇宙中，也只不过是刚刚学会走路的稚童罢了。”

话虽如此，陆长风眼中仍带着明显的笑意。他有能力隐藏，但他并未这么做。

这一刻，同为超凡生物的叶漓越发意识到，即使是已经免疫了生理欲望的一阶生物，依旧有着属于个体的心理诉求。

……可是。

在一阶之后呢？

虽然那位“终产者”在此期间赚到了相当可观的时币，但他在漫长时光中，都从未对附近无人星系进行扩张。因此，在众多知情人士眼中，被评价为“不思进取”。

“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四级文明，正是勇于游历星海、尝试更进一步的时期。身为永圣星系的唯一统治者，如此畏首畏尾，怎能成就伟业？”

“集团型文明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包容性，允许任何思潮的存在，更不可能因言治罪。而且，我刚刚说的这句话，其实他们自己也会承认的。”

“为什么？”叶漓问。

听了这话，叶漓略微蹙眉，适当地表现出些许忧虑：

前往永圣星系的航班“侧影六号”，其主业是依照时轮黄昏集团与永圣星系的协议条款，进行资源货物的常规贸易运输。

陆长风对那位终产者如此评价。

诚然，星海漫漫变数无穷，过度扩张对文明内外均有风险。所以，像时轮黄昏集团这样的五六级文明，很少直接对荒芜星系进行拓殖。它们更喜欢与已存在的低级文明进行合作，如此就可以随时撇清关系。

那位终产者没有尝试扩张，显然是过于谨小慎微了。背靠时轮黄昏集团，在永圣星系的弹丸之地内作威作福，自以为可以延续到永远。但是……

“陆先生，这艘星舰属于时轮黄昏集团，你这么说话没问题吗？”

“不必担心，叶小姐。”

陆长风微笑着摇了摇头：

但这一倾向，建立在“拓殖收益对文明主体意义不大”的基础上。

以时轮黄昏集团的体量，自然瞧不上区区一两个恒星系统的资源。而对永圣星系这样的文明来说，开拓十几个行星，便是令文明资源总量翻倍的巨大提升！

只听陆长风哈哈一笑，继续道：

“宇宙中从无长存不灭之物！”

“即使时轮黄昏集团，总有一天也是会消亡的。”

侧影六号的15-721区格展览厅内，陆长风毫无顾忌地说道。

高级文明更偏向于探求未知，尤其是探索神级异常区域。不奢望晋升四阶的滔天机缘，就算仅找到一件“四阶碎片”，也足以大大增益文明底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