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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冥星行录

第十一章 前尘往事

钟隐藏在这里,他的预想是,如果随行修士人数众多,或者明显有强手在侧,他便按兵不动直接退去,或者跟上再做打算。可此时天色已经很晚,夜色浓重,山林里一片寂静,哪里会有人黑灯瞎火的赶路的?钟隐有些失望,但还是选择再等等。

正当此时,不远处的山林里,突然响起阵阵兽吼,钟隐心弦震动,仔细遮蔽气机,慢慢的从树冠之间摸了过去......

木板上没有字,无名冢而已。衣着单薄的十岁少年长跪在这简陋的坟墓前,直到天色微明,他全身都被大雪覆盖,却一动不动,如同石像。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有了动作,他从怀里摸出两只干硬的包子,放在了墓前,这是他唯一能有的贡品了,他发了一个誓言,然后摸了摸这方埋着老管家的土壤,那么寒冷,那么死寂。

少年站起身来,头也不回的走了,等回到城隍庙时,衣服都已经被融化的雪水浸透,他冷的全身僵硬。只得将墙上的长明灯取下来,点着了睡觉的草席,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照亮了昏暗的环境。他将衣服取下来放在旁边烘干,视线睛在周围四下的移动,似乎要在城隍庙里寻找什么。

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神像旁边放着一对烛台,烛台的底座镶嵌着金属的装饰,他将烛台砸碎,将那长条状的金属片磕了出来,就地打磨着。刺耳的声音在城隍庙回响,一个少年在熊熊烈火前打磨着什么,他面容枯槁,手上机械的磨动着,从早晨,一直到了下午。

漆黑的庙宇里,草席早已烧尽,少年坐在灰烬之中,他把烘干的衣物重新穿上,手上的东西隐隐闪着寒光,他在等待天黑......日落西斜,他推开了门,魂不守舍的向街上走去。还是那个巷口,少年侧过头,搜寻着自己的目标,很快,他就看见了那个卖包子的小贩,他满脸横肉,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和旁边的商贩闲聊。

钟隐就只是盯着他,很快天色就暗沉下来,小贩们收拾着东西,要离开了。那汉子推着推车,走在昏暗的路上,少年不紧不慢的跟着,很快行到一处僻静之地,四周已经没有半个行人了。少年几步赶上前去,凑在汉子面前不断作揖:“您行行好,给我个包子吃吧,您行行好。”那汉子不耐烦的说:“没有没有,赶紧滚,真的晦气,昨天来个老的,今天他妈的碰上个小的。”

这兵部侍郎,钟隐牢牢记得,七年前朝上弹劾钟丞相时,兵部尚书和侍郎,可是搬出了最后一记当庭指正的伎俩。他送到自己的脸上,怎么说也要把他拿下,多逼问出一些情报,这,便是自己真正向大煌朝廷复仇的第一步!

而这侍郎要来后梁国,钟隐觉得他很大概率会有恃无恐的走最大的这条山道,山道平整,轿子不会摇晃,他屁股也坐的安逸。大煌朝朝廷供奉多如过江之鲫,甚至有专门的部门统率这些供奉,里面三教九流,曾经是山泽野修的也不在少数。兵部侍郎去他国地界,跟着的修士还会少了?也难怪他的屁股坐的异常踏实。

钟隐困在洞中接近半旬,白天接着一线天光观看道决,夜晚便推演炼气,几天之中,他渐渐摸索出来如何容纳真息,并且存于丹田,终于有一天醒来之后,他觉得神清气爽,似乎能够攀爬上冰壁了,他试了几回,说难不难,便成功脱困了。后来钟隐才知道,他那晚应该是自然而然的渡过了泥河,借着突破的洗经易髓,少年行动的速度大大提高,即使食物已经吃完,少年还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抓些野兔或者雀鸟,总算是有惊无险的闯过了这连绵群山,抵达了后梁国。

当夜,钟隐在城隍庙后山安葬了老管家,这几日天降大雪,土都冻得结结实实,而年少时养尊处优的钟隐在黑夜中硬生生用他稚嫩的双手掘出了一个两尺深的坑,一双手被乱石割的血肉模糊。少年未曾再流一滴眼泪,他双手因为剧痛颤抖着,却还是死死扶着一块还算平整的木板,他从地上抓起一块大石头,一下又一下,狠狠的把这块木板钉进这坟墓的前方。

钟隐仍是不停作揖,纠缠着这大汉,大汉一向脾气暴躁,不由得心头火起,他抓住少年的衣领,单手就将他提了起来,左手抡圆了给了这小乞丐一个耳光。可打完之后他才发现有什么不对,自己的喉间不自觉的发出“荷荷”的声音,一阵剧痛袭来,大汉目光下移,发现这小乞丐手里拿着一块有刃口的铁片,深深的扎在自己喉间。原来钟隐被那大汉提在空中时,便抓着藏在袖子里的铁片,用尽全身力气扎在大汉脖子上,喷溅出的温热血液洒了少年一脸,少年的眸子幽深,看不见底。

大汉再也提不住这少年,甚至想喊叫也发不出声音,锋利的铁块扎在喉间,将血管与气管都切开了,血液奔涌不止,他连捂住伤口都做不到,他徒劳的伸着手,发出急促的“荷荷”声,不一会儿就瘫倒在地。少年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他走到推车旁,拿了一个包子咬了一口,是羊肉馅的,做工很粗糙,肉也不新鲜,羊膻味异常的重,和自己以前在丞相府吃的天差地别。

大煌的戍塞,和后梁国的虎头关遥遥对峙,那时大煌一直想吞并后梁,可北方边境环境特殊,除了这两个戍塞的口子,周围都是莽莽群山,大军根本无法推进。也正是靠着这层天险,后梁才不至于像其他邻国一般,沦为大煌的藩属国,而年少无知的钟隐,便想着翻越这莽莽的群山到后梁国去。

之后就是在后梁国的摸爬滚打,少年个性愈加沉稳,外在却以笑脸示人,不到万不得已必定隐忍不发,多少次命悬一线,跌跌撞撞的便到了今日。钟隐收敛了纷飞的思绪,这些都是他不愿回首的回忆,近几日重新踏足这群山之中,他便经常陷入回忆。

此时他缩在一处树冠之上,勃颈处的碧绿珠子隐隐闪光,此物能够帮助钟隐收敛气机,在他人灵觉之中,会以为他是寻常鸟兽罢了。从天微亮开始,他便来到了这处早就踩好点的山口,甚至连树,都是精心选择好的一棵,从此处能获取最好的周边视野,所有进入山口的人,都必定暴露在他的视野中间,并且树冠茂密,便于躲藏。他已经一动不动好几个时辰,如今已是夜暮时分,浓重的夜色覆盖过来,阴影变得深重了。

钟隐如此煞费苦心的守在这里,是因为一条机缘巧合获得的消息,他成为修士后,一心想着复仇,当年在这群山之中遇上了不少山匪,钟隐也将他们记在了自己的账本上,只要遇上了盗匪就不会放过,他前些日子偶然剿灭了一大群山匪,在匪穴中看到了一封送往戍塞的密信。想必是这伙胆大包天的匪贼截杀了大煌军中的斥候,信中说,大煌的兵部侍郎不日便要到达戍塞,并且和后梁国商议如何剿灭匪患,还有商道的修建和护卫。仔细想想也是,虽然两国军士之前多有摩擦,但流动的真金白银又是两国都需要的,一边想着和对面打仗,一边修建商道,也不是不能理解。

少年脱力的坐在地上,气血翻涌,心弦震荡,他刚刚杀了人......少年坐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要离开,走之前还不忘解开汉子腰间挂着的囊袋,里面应该是银钱,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夜色里。

第二日清晨,大汉的尸身被人发现了,众人都以为他遇上了劫道的,这在边境时有发生,但没人会想到竟然是个十岁的少年杀了这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此时的钟隐,正在雪地里向北跋涉,他还是选择北上,但是他要绕开戍塞,爬上雪峰,离开大煌境内,也正是这个决定促使他踏上了修行路。

少年已经不记得自己翻过了几座山,临行前用银钱买来的狐裘都被冻透,干粮也所剩无几,年幼的钟隐看着远处连绵的群山,感觉自己似乎要死在此处了。少年很不甘,他在陈叔墓前立的誓还没实现,自己的母亲被囚禁着,父亲生死不明,自己如何能死?他走着走着,突然脚下一陷,眼前一黑就昏厥过去。

等钟隐醒过来时,自己似乎身处在一个冰缝当中,旁边倒着一具干尸,骨骼尽碎,显然是伤重而死,钟隐被困在洞中,冰壁湿滑,自知攀爬无望,便不再浪费体力了。他去搜了搜这干尸身上的物件,希望有能派上用场的,却发现了一部道决,一片金属般的枯叶,道决晦涩难懂,他本不报什么希望,但是稍稍推演,就发现略有所成。

但是就为了这种东西,陈叔送了命......钟隐生硬的咽了下去,拿着剩下的包子走向那大汉,大汉的血已经流了一地,他大张着嘴,因为呼吸不了。他看向走过来的少年,眼中都是不解,似乎并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少年也没想过解释,他把剩下的大半个包子用力的塞进这汉子大张的口中,恶狠狠的向咽喉推去,直到变成一团面糊,堵在他的口中。大汉早已没有挣扎的力气,不一会儿就气绝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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