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

小道场的门被打开了，具理慧子出现在门口，身后不远还跟着已经收拾好准备离去的服部静华。

“美玲，有客人找你，你们……”她顿了顿，带上了复数的人称。

八成是来接她们任务去的辅助监督，具美玲和姐姐对视一眼，心中有了计较，道了句“马上”后，快速把小道场里的东西收拾回原位，然后跟着母亲出了门。

“学姐不接着聊吗？”

“我和平次其实什么好说的，还是姐和他能聊的多一些。”

虽然是双胞胎，但具美玲其实没见过服部平次几次，从小对剑道无感的她在母亲的介绍下拜入了西园寺老师的门下，而每次服部平次跟着服部静华来道场的时候，正好是她被父亲带着去学弓道的时候。

服部平次不可思议的望着她，在晃神的瞬间任由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道把他往队伍的反方向拉远。

“等！等等……别揪我耳朵了！疼！”

客厅里，等待具美玲的不是眼熟的黑西装，而是另一位好久不见的叔辈。

服部平藏是个高大健硕的男人，他留着八字胡，头发有些微蜷，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比起儿子服部平次来说的确要淡上很多，他手上带着硝烟的味道，从椅子上站起时，脑袋不小心挡住了天花板的光。

“美伢，美玲。”男人一声浅笑，“当我看到这次负责这次任务的咒术师是美玲时，我就猜到你们会先来这里。”

“平藏叔叔！”姐妹俩又惊又喜。

男人拍拍她们的胳膊，又习惯性捏捏肩膀，上下打量着，人高了，也壮了，原本只练习弓道的具美玲身上多了层和姐姐一样结实的肌肉。

“不错，都长大了。”

“是啊，都是16，7的大姑娘了。”具理慧子笑着应道。

服部平藏哈哈一笑，把目光落到姐妹俩身后的少年身上，他们带着能够证明身份的金螺旋，两人贴在一起，关系似乎比身前的双胞胎还要亲上几分。

五条悟回了他一眼，不偏不倚，仿佛藐藐世间的一粒尘土，还没饼干上的巧克力豆让他感兴趣。具理慧子摸了摸饼干的温度，还没彻底凉透，是没有酥脆感的，所以她只能遗憾的告诉五条悟要再等一会儿。

没饼干吃，五条悟只能再去摸夏油杰口袋里的糖，结果没想到糖也只剩一粒了，小少爷嚼着嘴里的奶糖，情绪如过山车般降了下来，好在夏油杰发现的及时，侧头小声道：“等之后，出门了我再帮你去买。”

五年不见，少年已经不是当初的那副模样了。

服部平藏至今还会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是他第一次参与咒灵任务，面对一只把数十人逼疯的咒灵，他们警方都无能为力的情况下，穿着黑西装的辅助监督带着处理此事的咒术师出现了。

那是个半大的孩子，和他儿子差不多的年纪。

少年又矮又瘦，像根营养不良的枯草，穿着件宽大的毛衣，高领遮住了下巴尖，暗色的紫眸中没有同龄人的灵动，甚至比绝大多数大人都要沉稳。

咒灵只能由咒术师祓除。

少年把随时会丧命的危险当成了生活的一部分，哪怕受了伤，血染红了衣服，又流了一地，他也不吭一声。

冷静，淡漠，无情。

像具任人摆动的活人偶。

服部平藏正视少年，向那个眼里有光的孩子伸出手：“夏油君，好久不见。”

“杰，你认识？”

五条悟正好贴在夏油杰的耳边，便开口问道。

夏油杰茫然一下，把五条悟的大脑袋推开，指尖抓了抓被吹痒的耳垂，他不擅长记人，甚至还有些脸盲，大多情况下都是靠咒力来分清谁是谁，碧玺在脑海里给他提醒，他这才想起了服部平藏。

“是曾经任务里合作过的警察。”

他转头跟五条悟解释道。

服部平藏整了整胸前的领带道：“虽然还想和你们寒暄几句，但眼下时间紧迫。”化工厂里还盘旋着一只等待处理的二级咒灵，那些被它拖进巢穴的受害者也至今没能找回，他们得加快脚步。

“我明白。”

姐妹俩的行李还放在客厅的一角，具美玲拿过自己包裹好的弓箭，对着服部平藏振振道，她站在服部平藏和具理慧子的面前，仿佛一个身经百战的战士。

具理慧子守在门口，她的手放在胸前，松开又握紧，随着汽车远去，她面上的表情渐渐从紧张转化成欣慰。

“路上要小心啊……”

化工厂在市区郊外，开过去大概半小时车程，因为这次的事件原本就没什么人路过的道路变得更加荒凉安静，铁门紧锁，黄色的警戒线呈大叉拉满墙门，工人们已经全部被放回家了，第一天布满周边的警员为了不引起骚动现在只剩下看门的两人。

“服部先生！”

警员行礼后退下。

在服部平藏到了后不久，一辆黑色丰田也缓缓开了过来，驾车的是他的好友兼下属——远山银司郎。

远山银司郎冷着张脸，从自家车的后座里揪出个瘪着嘴的小鬼。

服部平藏看着被揪出来的人怔愣：“平次？”

远山银司郎眉头紧锁，然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平藏，我过来时可正看见这小子在爬工厂的墙。”要不是他手快，人就翻进去了。

“我知道你们有事瞒我。”

服部平次信誓旦旦地道，他衣服上还有刚才爬墙蹭下的土黄色墙腻子，在被服部静华带走的路上，他就觉得事情哪里不对，被他称为“侦探第一直觉”的神经疯狂跳动，他立刻打电话拜托另一位青梅竹马的远山和叶去拖住自己老妈，然后用上厕所的借口从商城里逃了出来。

少年吸气挺胸，仰视比自己还高的父亲。

“就算老头子你要阻止我也没用。”

“我一定会靠自己的力量查出来！”

17岁的热血少年继承了父亲的勇猛，还有碰到案件就要硬磕到底的头铁精神。服部平藏摁住跳动的神经，原本心底横生的怒火也因为服部平次的话消失近半。

不愧是他和静华的儿子。

服部平藏轻笑一声，然后郑重其事地问他：“你确定要参与进这次的案子里？”

“平藏！”

远山银司郎忍不住出声。

不能把咒灵告诉普通人的规定他是忘记了吗！

服部平藏示意好友先不要说话，他当然没忘规定，但服部平次是他的儿子，他迟早会成为一个不普通的人。

少年的目标是成为一名首屈一指的名侦探，为冤者伸冤，让罪恶无处遁形。

那么有些东西也是他迟早该知道的。

而眼前就有这么个机会。

服部平次哽噎了一下，上次和自家老头子那么严肃的对话，好像还是他说想要去对峙一名杀人犯的时候。

他的回答和那时一样。

“啊，我确定。”

“那就好好看着吧。”

服部平藏把儿子交给好友，并让他不要胡乱走动，赶来的辅助监督刚和这边警方交接完，把手里的资料交给夏油杰。

男人向夏油杰的方向行了个礼：“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

主次场替换，警方退下，一群和他年纪相仿的少年站在门前，服部平次难得没有吵闹，而是默默观察着。

什么样的学校才会给每个学生都定制不一样的衣服？他不禁思考。

他没怎么和具美玲相处过，但眼前的少女令他感觉分外陌生，手握两米长的大弓，却没看到装箭的箭筒，身上的衣服有点像弓道比赛时穿的袴服，颜色是统一的深蓝，同款的金扣子绣在每个人的心口。

评审人说白了就是顶替辅助监督干活，夏油杰拿着任务的复印件，开始无感情的念字，该走的形式还是要走的。

“……大约四天前，这家化工厂出现了无理由的残杀事件，受牵连的死亡人数大约在十人左右，经过‘窗’的初步探查，咒灵诞生地在工厂深处的西南角，等级判定为二级，现派出二级术师具美玲进行祓除。”

“是！”

一本正经的脸，让五条悟没忍住扯了扯他的刘海：“杰，你这幅样子真的很像我们家说教的老头。”

夏油杰翻了个白眼，把文件丢给一旁的辅助监督，并拒绝多一个实际年龄只有三岁的儿子，他拿出具妈妈打包给他的饼干作为交换，把自己可怜的刘海抢救下来，刘海离手，五条悟转头瞪了他一眼，惹得围观的姐妹俩在一旁偷笑。

具美玲只身来到门前，她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面无表情，没人知道她心里的跃跃欲试。

只要通过了这次任务，证明自己有能够单独祓除咒灵的能力，她就能先姐姐一步，身为一名合格的二级术师。

美伢是她的姐妹和搭档，也是她长久以往努力追赶的目标。

她们姐妹俩虽然长得很像，但是性格喜好上各有各的特点，就像具美伢喜欢摇滚，背地里却是个乐器白痴一样，具美玲更偏好悠扬的音乐，她还有一把挚爱的小口琴。

“有一次乐岩寺校长把姐叫走，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哪，结果两个人竟然在一间空教室里演奏吉米·亨德里克斯的《ElectricLadyland》”

有古怪！

服部平次狐疑的看过去，他感觉具美伢好像有事瞒着他似的，他讨厌这种被瞒在鼓里的感觉，就跟这次的案子一样，明明是搜查一课的案子，却连调查都没有直接转到了他老爸的手上。老爸还不允许他接着往下查。

“你这真的是在宗教学校而不是跑到什么相扑学校上课吗？”

五条悟不愧为“神之子”，其悟性是其他人拍马也赶不上的，这才没一会儿，他已经把软绵绵的刀使得有模有样，夏油杰便放手让他去玩，正好具美玲也从另一边的寒暄中脱身。

具美玲摆出一副“你敢相信吗”的表情。

五条悟凑过来：“我就不明白了，乐岩寺那个守旧派的老头子，为什么会有这么时尚的爱好。”听说他的术式也和摇滚乐有关。

大白猫哼哼唧唧。

他不由地问道。

具美伢讪讪一笑。

她其实已经很克制了，不断循环的咒力洗涤了她的身体，强度不同往日，要不是她还记得这里是家里，对面的也不是她平常对战的学弟学长，她都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把地板打穿。

夏油杰轻轻弹了下五条悟的脑瓜，就算那些老头子再讨厌，别人面前还是要装装样子的。

“切~~”

与众人擦肩而过时，服部静华一把揪住好奇心作祟的儿子的耳朵：“好了平次，我们也拜访的够久了，理慧子学姐还有客人要招待，我们离开吧。”

“老妈？”

话说另一边，具美伢和服部平次聊着聊着就打了起来，反正他们在具理慧子手下学习的时候，已经不知道对战过多少次了，感情就是打出来的，管他是男男还是男女。

竹刀挥成了一道光束，服部平次越发应对吃力，他早就发现，在升入高中不久后，他这位青梅竹马的力量就以一种，可是说是磕了药的状态直线上涨。

“悟，好歹加个尊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