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1 章 121
待到安玉琮走近，萧霖抬首瞧去，躬身做礼：“参见太子殿下。”
安玉琮嘴角勾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你方才说顺路来的东宫？”
萧霖听后，身形一僵。
安玉琮睨她一眼，说道：“光吃白饭做什么？你不吃菜的吗？”
他语气虽然恶劣,但是却伸手替她夹菜，只是筷头在菜肴前面转了一轮，却摸不准她到底喜欢吃什么？也是，年幼的时候,只顾着欺负她作弄她，并未真正留意过她的喜好，后来长大一些，被送去军营,一别三年。
此时，安玉琮才发现自己对于阿哑的口味竟然一片空白。
谁都听出太子口气里半分玩笑也没有，实打实的在冷嘲热讽了！
安玉琮的视线逼人，萧霖已经不敢同他继续对视，只得低下头去。
“是我刚才胡言乱语了。”萧霖对太子抱拳，又对阿哑道：“阿哑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不会的。阿哑摆手，用唇语轻轻道。
她知道萧霖哥哥是来看她，才会特意绕了远路，她如何会怪罪，怕是心疼都来不及，萧霖哥哥对她的好，一直是润物无声的，她也一直记在心里。
安玉琮看着他们二人互动，只觉得心口烦闷异常。
他摆手道：“杵在这儿做什么？既然来了，便进殿坐坐！给你口茶水喝，孤还是有的！”
萧霖听出太子言语不善，并不准备久留，于是作揖告辞：“今日是陪长辈进宫给太后请安，此刻已经出来良久，若是再不回去，怕是会被责罚，改日罢……改日容我带上礼物，专程来东宫讨太子一杯茶喝，毕竟是昔日同窗，到时候再叫上齐珏一道，也好生聚聚。”
听闻萧霖要走，阿哑眼睛里露出不舍。
太子倒是摆摆手，无所谓道：“你去罢。”
萧霖这便深深瞧了阿哑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阿哑瞧着萧霖远去的背影发怔，还来不及伤感一息半会儿，人已经被安玉琮提溜着给拽进了东宫的大殿内。
不染纤尘的偌大宫殿里，安玉琮负着手往里走，阿哑也不敢再回头去瞧远去的萧霖，只得乖巧顺从地跟在安玉琮身后往里面去。
“你知道自己的身份罢？”安玉琮停下脚步，突然说道。
他停住的动作太快，阿哑差点撞上他的后背。
安玉琮想起阿哑不会说话，便转身过来瞧她。
阿哑急急刹住步子，眸色有些慌乱。
“我问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吗？”安玉琮弯下腰来，手指扣住阿哑的下颚提起，沉声重复道。
阿哑淡蓝色的瞳孔忽闪，抿了抿唇。
她面色慌张，但还是慢慢镇定下来。
她用唇语道：“知道。”
“不要仗着自己长了几分姿色，就想惑乱中宫，你可没那个本事！”
安玉琮的话又毒又狠，一针见血。
直接戳破了阿哑和萧霖之间美好又朦胧的情谊。
阿哑吓得倒退两步，小脸苍白不见血色。
“我没有，我只把他当哥哥的。”她无声道。
安玉琮却笑了：“你是人质，他是世子，你认的哪门子哥哥？”
阿哑动了动唇，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安玉琮想起十日之前，他在湖畔见到萧霖和阿哑，萧霖拿着编织好的花冠给她戴上，她喜笑颜开的模样，两个人站在一块郎才女貌，格外般配。
郎才女貌又如何？
一个是萧家世子，一个是敌国人质，身份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安玉琮眸光瘆人地看向脸色苍白的阿哑。
他的黑靴抵住阿哑的纯白绣鞋，抬手按住她纤弱的肩头。
阿哑想躲开，却被他牢牢按着肩头。
他在军中三年，如今力气大的惊人。
如果他愿意，他甚至可以轻易碾碎她的肩骨，捏成齑粉。
“你们的身份是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我希望你牢记这一点！”
阿哑被安玉琮言语里的威胁吓红了眼眸。
她的泪水晶莹剔透，在眼眶里滚动。
鬼使神差的，安玉琮竟然在阿哑泪水夺眶而出的瞬间，本能的低下高贵的头颅，含住了她眼眶下滚落的泪珠，把它们吮吸干净。
他这样古怪的动作，把阿哑吓得连呼吸都不敢了。
她红着脸屏着鼻息，瞪大眼眸，满是惊恐地瞧着吮自己泪珠子的安玉琮，觉得他前所未有的陌生和疯狂。
别说阿哑，连安玉琮自己都觉得，自己怕是疯了，才会在看见她哭的第一时刻，去吸她的眼泪，仿佛只要把那些泪珠子吮干净，她便不会哭了。
他竟然，不想她哭。
可是小的时候，他也不喜她哭，觉得她无声掉眼泪的样子，烦死个人。
可这一次，他见她哭，竟然觉得心脏有些疼。
安玉琮被自己的举动吓坏了。
他吓得连退两步，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战栗，然后扭头，慌不择路的跑开。
……
这件事情发生之后，安玉琮有意躲着阿哑。
而阿哑也是能不见则不见，她实在不太懂，为什么安玉琮去了一趟军营，回来变成这样，喜怒无常，还对她做出那样羞.耻的事情来。
直到二十日之后，蒙兀的使臣带着进献给大安皇帝的宝物，进了皇宫。
阿哑听说蒙兀的使臣进宫，想起月前皇后同她询问，可想回国了？
她并不清楚蒙兀国内目前的情况，但她确实还是想回国的。
毕竟，皇宫不是她的家，她如同浮萍一般无根，即便蒙兀的可汗把尚不足岁的她，那么小就狠心送来了大安国，但如果有机会，她还是想要回国，哪怕看一眼故土，见一眼亲娘。
但是没有旨意，又没有腰牌，阿哑根本见不到皇后。
但是很快，她的机缘就来了。
皇帝领着皇后在晚膳之后，去后花园散步消食。
阿哑在后花园的钦安殿抱厦里面给瑞兽喂食和换水，也悄悄同瑞兽无声诉说自己的心事。
我若是能见到皇后就好了。她对白虎道：皇后娘娘心善，是个美丽又温柔的女子。若我能见她一面就好了。
抱厦外面有宫娥守着，阿哑听到宫娥们齐声说道：“参见陛下，参见皇后。”
“都平身。”是皇帝威严低沉的嗓音。
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抱厦的门被人推开来。
阿哑站起身，走到一旁垂手而立。
她低着头，见到明黄色的袍角和龙纹黑靴，还有繁复的长裙下一双若隐若现的凤凰绣鞋。
阿哑知道皇后来了，她紧张的心脏怦怦直跳。
皇帝携着皇后的手来到铁笼前，参观欣赏瑞兽。
两人个依偎在一起，闲谈着国事和家事。
“这次琮儿回来，我觉得他懂事了不少。”林菲嗓音软糯，轻声细语地说道。
“当初朕要把他送去军营，你还万般不舍。现下是不是觉得朕当初的决定，是对的了？”皇帝亲昵问着。
“嗯。”林菲点头应下：“只是黑了许多。”
“男子黑些壮些才好。”皇帝说：“他如今已经十三，朕考虑让他和六部打些交道，否则光是读死书，学那些个治国的道理，只会纸上谈兵又有何用？”
“嗯，按你说的便是了。”林菲对于皇帝栽培太子的决定，也看了这么些年，觉得比起自己的优柔寡断，妇人心肠，皇帝的手段确实更明智。
“对了。”林菲问道：“听闻蒙兀的使臣进宫了？”
“昨日刚进的宫，带了不少的奇货来，朕瞧着那夜明珠和波斯毯你该会喜欢，已经让尚宝局的打理干净，明日便送来给你瞧瞧，若是有喜欢的留下便是。”
林菲听着，忽而想到月前她见过的那个异域小公主。
长的漂亮，却着实可怜，是个小哑巴，又从小离开故国寄人篱下的，很叫人怜惜了。
林菲这般想着，目光竟然落到一旁垂首站立的小姑娘跟前。
她认出这姑娘不是旁的，正是蒙兀的人质，那个小哑巴。
阿哑也看见了林菲，她刚才听皇帝和皇后聊起蒙兀的使臣，就已经动了心，此刻见到皇后朝她投来目光，那目光里有怜悯和相熟。
阿哑知道，皇后一定是认出了她！
来不及多想，毕竟能见到皇后，同皇后说上话的机会不多，阿哑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了，立刻上前一步，屈膝跪到皇后和皇帝跟前。
她俯下身，叩首三下，才慢慢仰起脸来。
“见过陛下，见过皇后。”阿哑无声说道，又用双手比划着道：“不知皇后娘娘，还记得我吗？”
原来，他从来不曾了解过阿哑。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夹？”等安玉琮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他话都出口了,晒得黝黑的脸上也悄然爬上一抹红霞，但好在他皮肤晒的够黑，也看不太清那抹淡红。
许是老天看她口不能言，便叫她耳朵比常人更为灵敏。
阿哑尚未转身，便从这铿锵有力的脚步声听出了，是安玉琮正朝她和萧霖这头走来。
“阿哑。”萧霖唤她。
阿哑坐到安玉琮身边,软白的小手握了筷子，低头吃饭。
阿哑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侧眸看向安玉琮,似乎想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幻听。
一顿饭，吃的阿哑心惊胆战的，她实在弄不懂现在的安玉琮了，三年不见，他黑了也更高了，对他还是恶劣的，但又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具体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总之让人觉得怪怪的。
阿哑惊喜地走过去，无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今日陪同长辈进宫给太后请安，顺路来了东宫，想着来瞧瞧你。”萧霖说道。
阿哑点头，刚要比划手语，却听到后方传来脚步声。
阿哑垂着脑袋，心道：还真是幻听了。
安玉琮却想着大概她手里握着筷子,不好比划手语,便干脆每一道菜都给阿哑夹了一筷子,很快阿哑的碗里就堆的小山一般高,吓得阿哑立刻摇头摆着小手，用唇语道：“够了够了，我吃不下那么多。”
又听安玉琮冷笑道：“孤从来不知道，太后的宫殿走到孤的东宫，这七绕八拐的路到了你口中竟成了顺路，当真是笑死个人！”
太子说好笑，但是无论萧霖，还是阿哑都不敢笑。
这种怪异的感觉，在十日之后，萧霖来宫中瞧她，便表现的尤为明显。
萧霖来的那日，天气晴好，他穿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玟直裰，束着织金腰带，挂着块品相极好的白玉，朝她走来的时候，腰带上坠着的白玉轻轻摇摆，少年的脸上挂着春风般温暖的笑。
安玉琮见她朝自己疑惑的瞧过来,便眯了眼眸唬她一眼,吓得阿哑立刻垂下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