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宠为婢

倒是林菲看着他的殷殷目光，叫他动容。

纵是百炼钢也在这一刻，化成了绕指柔。

“菲儿可是想让她回国？”皇帝俯下身，在林菲耳边同她亲昵询问。

林菲弯腰扶阿哑起身。

阿哑受宠若惊，淡蓝色的瞳里溢满欢喜。

她甚至闻到皇后娘娘身上淡雅馥郁的香味,似兰似桂，令人身心舒畅。

“朕允你便是。”皇帝说着，对身边太监道：“传朕口谕，让蒙兀小公主同如今住在皇宫里的蒙兀使臣，一道回国。”

“奴才领命。”太监躬身应下。

阿哑大喜过望，她万万没想到事情可以这么顺利。

太监见她高兴地都忘了礼仪，给她一个眼神提醒。

阿哑立刻反应过来，跪到地上重重叩首三下，甚至额头被磕红了，她也不觉得疼痛，只觉得心里万马崩腾，所有的血液都在涌动，兴奋极了！

……

放阿哑回国的消息，当日便传到了太子安玉琮的耳朵里。

他初时还有些不信，便喊来当时在场目睹经过的宫娥亲自询问。

宫娥见太子目光凌厉，心里害怕，所以说起话来也有些磕磕绊绊。

等听完经过，太子眯起了深邃的眸。

“你是说，是阿哑跪在皇帝皇后跟前，同皇后说她想回国的？”安玉琮的声音低沉暗哑，不辨喜怒，但是他的面沉如水，格外骇人。

“是……是的，殿下。”宫娥谨慎地回答，生怕说错一个字，被太子惩罚。

是夜。

阿哑正在屋内收拾细软。

蒙兀的使臣明日便要回国，她今晚收拾好东西，明日一早便可和蒙兀的使臣一道回国。

走的这般匆忙，甚至来不及同萧霖哥哥道别，阿哑心里还是颇为遗憾。

只此一别，她可能以后都不会踏入中原，也可能再也见不到萧霖哥哥了。

哎，阿哑心中叹息一声，可到底归国的喜悦和憧憬冲淡了这抹离别的愁绪，她勾起唇角露出期待的笑意来，手上一刻不停的叠着自己的小衣。

就在这时，房门被人从外头硬生生给踹开。

因为力气太大，房门被踹的摇摇摆摆，反复撞上一旁的隔扇窗，发出吱呀的声响。

阿哑惊恐地朝门口瞧去，她记得自己方才明明是用小钩子栓了门的，如何被人轻而易举就踢开了？而且来人气势汹汹，弄出这样大的动静，这可是在东宫，是谁这般荒唐又嚣张？

无需多想，能在东宫这样横行霸道之人！

除了当朝的太子殿下，还能有谁？

阿哑果然看到穿着淡金色四爪蟒袍的少年，面色阴沉地进了屋子。

他金丝暗纹的黑靴一路走过来，直接站上了阿哑拔步床的踏脚木上，然后俯下身来，如苍鹰掠食般凶狠地盯着她看。

阿哑惊得睫毛乱颤，身体本能地后倾。

安玉琮眼疾手快扣住她纤薄的肩头，不许她再退，又扭头对外头吩咐：“关上门来！”

他字字如刃，吓得外头的宫娥和太监浑身一抖。

女官胆子大些，应了声是，上前两步，把被踹的吱呀作响的朱漆门合拢。

房间里面安静下来。

安玉琮呼吸的声音有些粗重，他俯身靠近阿哑吓得苍白的小脸。

“听说，是你向孤的母后求情，说要回国去的？”他问话的时候，温热滚烫的呼吸扑到阿哑苍白干净的小脸上，惹的她眼睫颤动，瞳孔微缩。

阿哑深呼吸三回，才终于平复了内心的惧意。

她怯生生瞧安玉琮一眼，只觉得他此刻的表情比抱厦里的公兽还要凶恶。

阿哑点点头，用唇语道：我想回。

“回国做甚？”安玉琮得了阿哑的承认，眸光由气愤到不解。

他弄不懂，那样一个小国，还把婴儿的她作为人质送给对战国，这样的国家有什么好回去的？更何况，他一直觉得，自己待她不薄！

想回。阿哑还是这句话。

她唇红齿白，用唇语的时候说话特别慢，口型纯正，露出一点点里面的粉色舌尖。

她舌尖湿润粉红，看得人口干舌燥。

安玉琮的喉结提了提，他错开视线，嗓音跟着软下来。

“不回去，可不可以？”他眸子看着别处，看着雪白的墙壁，可是心里涌出期待。

阿哑一愣，没想到安玉琮会开口留她。

她一直以为，安玉琮是讨厌她这个哑巴人质的，所以才会百般刁难，为了少受一些苦，阿哑从小便很认真的临摹安玉琮的笔迹，帮他做功课，只为了求得他一丝怜悯和心善，让她在这异国的皇宫里，有个可以庇护着活下去的场所。

阿哑感觉扣着自己肩头的手指加重了力道。

他在等她的答案。

阿哑摇了摇头，用手语认真比划起来。

你能开口留我，我很高兴，这证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的友谊还是在的，但是，我真的很想回国，虽然我对那个国家并不熟悉，但是它是我出生的地方，是我的故土，中原有句话，叫月是故乡明，我想回去，看看故乡的月亮，看看我的父皇和生母，还有兄弟姊妹，我真的想回去，让我回去，好吗？

安玉琮看着阿哑打出的长长的手语，眸光露出隐晦的失望。

阿哑却继续比划着道：你放心，等我回国安顿之后，我会给你写信报平安的，若是以后有机会，我也会回盛京来看望你，或者，你有机会可以去蒙兀做客，我也欢迎你的。

安玉琮看出她回国的决心。

原来，她的心一直牵挂着故土，她是真的想回去，哪怕看一看，走一遭。

“好。”安玉琮咬着后槽牙应承下来。

阿哑见太子承诺放她，她弯起嘴角。

少女的脸上露出真心实意明晃晃的笑来。

她无声道：谢谢你啊，殿下。

翌日，蒙兀的使臣队伍得了大安皇帝的赏赐，亲自拜别皇帝皇后，便于巳时出了皇宫，阿哑穿着一袭大红烟纱散花裙，跟在使臣身后一道走出宽阔的宫门。

蒙兀的队伍出了皇宫，走过街道，出了城门。

阿哑坐在一匹良驹上，她大红长裙娇艳如火。

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感应，她抬起小脸朝城门顶端望去，看见了居高临下俯视的安玉琮。

安玉琮一早便出了宫门。

此时，他右手持着一把乾坤画戟，黑色战靴踏在北城门楼顶宽阔石板拼接的高台上，身穿军营的麒麟铠甲，银质护腕，头戴虎虎生威的头盔，身后披着红色的披风。

他的披风在城门楼顶的风中猎猎作响。

四目相对间，阿哑心思单纯的抬起小手，朝安玉琮挥了挥。

保重，殿下。

安玉琮眯起眼眸，目光顺着蒙兀使臣出城的队伍，越来越远。

直到视线里的阿哑缩成一个红色小点，然后再也不见。

“本宫记得你。”林菲声线温婉，嗓音是江南女子的软糯，又带着一股子呵气如兰的芬芳,她温声道：“你有何事？”

宫娥虽然也会跪拜，但是刚才这小姑娘的眼神，明显是有事相求。

只是小姑娘如今懂了人事，知道自己请旨回国，但是那样冷漠的国家，那样绝情的父皇，哪里又能容得下她？

这样的心思，皇帝当然不会对一个不太熟的小姑娘去说。

“陛下，如今两国已经交好十三年有余，蒙兀年年来我国进贡，臣服之意明显。”皇后话里有想向皇帝求情，送阿哑回国的意思。

林菲当然记得她,毕竟长的这般高鼻深目异域风情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忘记。

她今日得空，倒是不吝啬于听一听她所求为何。

阿哑瞅一眼皇后身边站着的穿龙袍,长相俊美却神态威严的帝王。

“上回皇后娘娘问过我,是不是想要回国。”阿哑重重点头,手也毫不停歇地继续比划着：“我想的。”

皇帝听后颔首道：“你说的不错，不过……”

帝王鹰隼一般的眸子看向阿哑，这个从婴儿就以人质身份被送进宫的孩子，如今已经长成了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若是蒙兀可汗向他提出要接小姑娘回国，他早便应允了，但是蒙兀的使臣年年来京进贡，又带着赏赐回国，却绝口不提赎回人质的事情，不知道是早已忘了这个可怜的小姑娘，还是压根不愿意掏出一分银钱赎她回国。

若是皇后应允了她,兴许皇帝这头也好说了。

“我听说蒙兀的使臣进宫了。”阿哑用手语熟练的比划着,她其实心中也没有底,也没有多少把握，但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错过了也会毕生遗憾,她是决定赌一赌的！

林菲瞥他一眼，只觉得被他哑着嗓音询问的那只耳朵烫了起来，火烧火燎一般，整个耳朵都红艳艳的，唯有耳垂还是薄白剔透，叫人怜爱。

皇帝知道她害羞，便不再捉弄，而是私下攥住林菲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

她想看看出生的地方到底长什么样，也想知道她到底叫什么名字，毕竟，阿哑肯定不是她的本名，而且，异国他乡漂泊十三年，实在令她对家乡生出诸多向往，虽然阿哑也清楚，回国可能会面临腥风血雨，但她还是忍不住，想要回去看看。

皇后清丽的目光看向一旁的皇帝。

宫里的人都说，皇帝爱惨了皇后娘娘，是以阿哑才敢略过皇帝,直接求到皇后跟前，就看刚才皇后扶她起身,又问她所求何事，皇帝没有一句过问，也可以感觉到,皇帝是纵容着皇后娘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