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报恩

“不要拉我，让我打醒他！能写出《碧海漂流女神图鉴》那么好的书的作者，却连承认自己作品的勇气都没有！你写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吗？你的《五年烧烤三年摸鱼》又是什么新书？我苦苦等了两年，你连新书的名字都不敢告诉我吗？你知道没有你新书的这两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我常吃的米线店都倒了，变成理发店。以前剪头要15，现在都涨到20了！”

林渐揪住郑六如的衣领怒吼。

郑六如羞愧地低头，然后猛地抬头，反拉住林渐：“20？20！哪里的理发店这么便宜！洗剪吹不要洗不要吹只要剪都至少要70！”

“你终于承认你是有志青年了。”

“不。看归看，有志青年是有志青年。我不是有志青年。你们要是不打算跟老板揭发我上班摸鱼的事，那就走吧。”

郑六如坐下来，开始打字，椅子上有个甜甜圈样的坐垫，可能是坐久了的缘故，一坐下去，就发扁放气，发出扑的长长屁声。

林渐挠头：“不客气。其实我也是无意中发——”

林渐看着郑六如，好不容易找回之前的愤怒情绪，更生气了：“不要打岔！我们在说你呢！有志青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逃避现实、不再创作！看着我的眼睛说话啊！你——”

林渐压着郑六如坐下，坐垫扑的一声长响，郑六如的脸扭曲起来，好像坐垫上长了钉子，他疯狂地挣扎，侧着身子从坐垫上站起，扶着桌子大口吸气，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砸下来，浸湿了6mm的自攻螺丝钉。

“你——”

林渐看着坐垫上的血迹，说不出话。

郑六如攥着螺丝钉，脸都白了。

秦借晚指责林渐：“为什么要在坐垫上放螺丝钉？”

林渐：“我没放。”

郑六如手一松，螺丝钉滚到地上，说：“不是他。”

林渐和秦借晚看郑六如，郑六如的裤子上也有暗红色的血迹，慢慢洇开。

郑六如惨笑：“我有痔疮。推不回去的痔疮。”

……

当一个人主动跟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起自己有痔疮的事，就意味着接下来什么事都可以聊了。

林渐的暴怒和不理解还有等了两年没等到新书的委屈，尽数化成深刻的同情和理解，内疚地看着那甜甜圈样式的坐垫。

“温柔体贴”的秦借晚卷起袖子，说：“我来帮你，引力魔——”

“别引力了！你没听他说吗？推不回去了！”林渐差点掉下眼泪，问郑六如：“所以你是被痔疮折磨，才写不了书的吗？”

郑六如摇头：“我有痔疮，可我没说我是有志青年。”

林渐的同情和理解戛然而止，他很想再把郑六如按回椅子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郑六如脸上的血色回来一点，拿出手机给林渐看。

“他才是有志青年。”

手机qq群里全是有志青年和郑六如的对话记录。

郑六如：把我的名字写进书里。谢谢。

有志青年：收到，马上就办。有什么要求？

郑六如：漂亮老婆，儿女双全，家庭幸福，偶尔出轨。

有志青年：收到。老婆的性格呢？

郑六如：很爱很爱我。除了让我把工资奖金全部上交，周末要呆在家里陪孩子玩和辅导功课，一到假期就要去她家里和她家亲戚见面聚会，可以有自己的兴趣爱好，但不能是篮球、打牌、游戏、钓鱼、喝酒等费时费力费心费钱的活动，可以是做家务、洗碗、陪她聊天、陪她看韩剧、帮孩子做钉钉打卡的学校任务，除了以上这些提到的，她很爱很爱我。

有志青年：你有没有跟她商量过兴趣爱好的定义是不是出了问题？

郑六如：商量过。我说这样划分兴趣爱好太繁琐，我记不住。很爱很爱我的老婆贴心地给我一个简易的划分标准。

有志青年：是什么？

郑六如：凡是能让我自己开心的兴趣爱好，都不是正经的兴趣爱好。凡是能让她开心的兴趣爱好，都是经过认可的正经兴趣爱好。

有志青年：你有怨言吗？

郑六如：没有。我工资不高，工作也没有前景，家里一儿一女平时全靠老婆带着，很辛苦。她买一件新衣服都要纠结好几个星期，最后还是放弃不买。这是我作为男人的失败。我没有资格抱怨。

有志青年：真的一点都没有？

郑六如：也是有一点点的。每天早上起来，我一个人站在镜子面前刷牙，我都会拿着牙刷狠狠地斥责镜子里那个蓬头垢面，臃肿不堪的中年男人，对他说：去你的梦想！去你的快乐！去你的自由奔放无拘无束！今天又是崭新的一天，让我们一起努力想办法让那个女人开心起来吧！

……

有志青年：你也有痔疮？

郑六如：是的。

有志青年：有什么偏方吗？

郑六如：能试的都试过了。艾灸、马步、倒立、洗澡时用花洒冲，马桶换成智能冲洗马桶，不吃辣，双盘，爬行，后空翻，就差手术了。

有志青年：哪个最管用？

郑六如：不知道。都能缓解，但想根治，恐怕只能手术了。对了，你怎么得痔疮的？久坐写书吗？

有志青年：以前留下的病根。写书后又爆发了。

郑六如：病根？

有志青年：小时候就得过一次痔疮，妈妈给我抹药，我穿上妈妈的大衣，空荡荡的，天天在院子里跑来跑去，后来就好了。可能是因为小孩元气足。我也从来没在意过。可没想到，写书一年后，又得痔疮了，比小时候那次严重得多。我买了很多妈妈穿过的女式大衣穿在身上，都不管用。

郑六如：？

有志青年：你要试一下吗？我把大衣链接发给你。

……

郑六如：新书什么时候出？半年前说细纲做好了，到现在连影子都没有。跑路了吗？

有志青年：没跑路。

郑六如：《碧海漂流女神图鉴》的稿费出来了，一共313元。我打给你。

有志青年：不用了。给我买个坐垫吧。

郑六如：好。把你家地址发给我，我寄坐垫和刀片给你。

……

林渐和秦借晚看了一遍对话，最早的发生在五年前。

郑六如再厉害，也不可能提前伪装好五年前的对话记录。

郑六如说：“我跟有志青年是在一个《不脱裤子治痔疮》的群里遇上的。我俩有很多共同点。都有痔疮，都有很深的感情问题，都不自由，都想放纵。还都出过海。我是因为公司业务，他是因为想要真实的体验为下本积累素材。我俩越聊越投机。他说要借用我的身份证写本书，就是后来那个赚了313元的《碧海漂流女神图鉴》。我说为什么不用你自己的？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他没说。但我理解他，我也支持他，就把自己的身份证和相关信息一股脑地给了他。”

“我买了坐垫，要寄给他，可他再没出现过，可能怕我寄刀片给他。这个坐垫我只好自己拿来坐。”

“我们还交流了后空翻治痔疮的技法。这是《不脱裤子治痔疮》群里最新开发出来的治疗方法，有难度，相当高端。你看，这是我后空翻时撞到墙上的痕迹。”

郑六如指了指电脑边上墙壁上的一个黑印，微微凹陷下去，刚好是个后脑勺的样子。

“撞到墙后，我就不练后空翻了。”

坐垫、后空翻、对话记录、墙上的印记……

郑六如甚至翻出了有志青年发给他的大衣链接，链接早已失效，可图片郑六如还保存着，确实是款女式大衣，很贵的样子。

所有线索都对上了。

郑六如不是有志青年。

“那你知道有志青年在哪吗？”林渐失望地问。

“不知道。”郑六如扶着桌子摇头，裤子上的血迹已经凝固。

“那，打扰你了。”林渐拉着还要用引力魔掌帮郑六如推回去的秦借晚出去，郑六如突然叫住他俩，“等一下。”

“哦。我不会把你摸鱼的事告诉你老板的。沧海翻覆桑田墟，天下何人不摸鱼？”林渐吟诗作别，秦借晚两眼星星：“组长，你吟诗的样子好帅哦！”

“等一下！不是摸鱼的事。”郑六如又叫，他的脸更白了。

林渐停下来，转头看郑六如。

郑六如说：“你们能不能帮我找到有志青年？”

林渐：“我们本来就在找他。”

郑六如：“不是，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尽快找到他？”

林渐：“为什么？”

郑六如的嘴唇哆嗦了一下，看看电脑屏幕，又看看林渐，说：“我怀疑他死了。”

林渐见郑六如冥顽不灵，不肯承认，冲秦借晚点点头，示意她把合同拿出来。

秦借晚会意，点头，伸出右手，虚握一下，货架上的箱子开始跳动，咚咚咚，紧接着，房间里所有货架开始震动，就像用久了的滚筒洗衣机开始甩干衣物一样。

“你——”

这回是秦借晚拉住林渐劝他冷静。

秦借晚虚握拳头，周身的物件又开始跳动。

“好吧。我承认。我上班摸鱼看。”

“你干什么？”林渐按下秦借晚的手。

“不是你让我给他点颜色瞧瞧吗？”秦借晚眨着无辜的大眼睛。

全部都和郑六如对得上。

林渐劝秦借晚冷静，对郑六如说：“一定要让我在你电脑里找到《碧海漂流女神图鉴》的文稿，你才会承认吗？你刚刚看的《五年烧烤三年摸鱼》也是你最新创作的？写书不赚钱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为什么要不承认呢？”

郑六如低头，颓然坐下，甜甜圈坐垫发出长长的屁声。

“不是什么赚钱不赚钱的事，而是——好吧。我承认。我认识有志青年。但有志青年真的不是我。”

秦借晚一副你不早说的表情，拿出合同，拍在郑六如桌上。

林渐一项一项对过来：“姓名、身份证、照片、甲方委托乙方创作《碧海漂流女神图鉴》……”

林渐真诚地跟郑六如分享：“双龙公园边上不是有个双龙小区吗？就跟你家小区隔一条马路，从大门进双龙小区一直往里走，右手边是家子爵幼儿园，左手边就有个面馆对不对？面馆再过去一点，就是家理发店，嗯，没总监，没推销，没有其他任何服务，只剪头发，剪短。”

郑六如握住林渐的手表示感谢：“谢谢！谢谢！对于我们这种不在意发型只要剪短清爽干净的人来说，这种理发店简直就是我们的救星！”

郑六如说：“合同上是我，可有志青年不是我。”

林渐从没见过这么嘴硬的人。

“合同！合同！我叫你把合同拿出来！”林渐压低声音凶秦借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