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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辟

第一幕 马克西莫斯·海因里希

乐谱上一段文字映入海恩里希的双眼。

就在此时,响起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那是弗明娜敲门的声音,这个女人有一双像贵族女人一样玲珑的双手,也会弹钢琴。她喜欢用指关节有节奏地叩门,海因里希一听就知道来客人了。

“进来吧。”海因里希将乐谱拿在手里。

啊,阿诺尔德学园。刚铎共和国领下最负盛名的避暑胜地,从这里开始一年分为四季,且最是夏季美不胜收。自从刚铎改国体共和国后,贵族名流们便将这里作为最佳的聚首处。刚铎共和国有句谚语,“在阿诺尔德度过下午”,意味着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诗人们仰慕这里的美景,少女们梦想在这里邂逅情人,商贾与贵族因这里大把的政治资源蜂拥而至。但是又与那些只闻其名的追求者的想象不同,阿诺尔德并不是贵族礼尚往来或唆使他们后代互相追求,以寻求政治联盟的地方。因为阿诺尔德只是一个附属物,当人们和它的主人一同提起它时,人们只会说:“海因里希的阿诺尔德学园”,而不是“阿诺尔德学园的海因里希”。

“导师”,海因里希。

即使大多数人并没见过这位年事已高的国民英雄,共和国上下依然对他崇敬有加。如果说驱逐了达尔马提亚人的刚铎初代王者齐琉斯·刚铎是刚铎帝国的创建者,那么以“导师”海因里希为首的刚铎旧幕僚便是带领刚铎走向稳定和强大的人。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刚铎王的名号已在记忆中逐渐淡去,而“导师”的名号逐渐成为刚铎国家精神的代表词。

海因里希点点头:“你好。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我就是你们的校长,海因里希。”

“久闻校长大名,我叫约顿,约顿·韦塞尔。”约顿微微弓身,行了个简式贵族礼。

“没有其他人的话可以不用这样。”海因里希笑了笑,随之又稍微正色道:“你应该知道去年我们和阿尔托曼再次开战了。”

“嗯,去年我很为父亲担心。”约顿有些拘谨地,“但没人想到阿尔托曼的主力兵团竟然不堪一击。”

“关于这个我们有很多可以聊。”海因里希坐到会客桌旁,也示意约顿坐下,“不过现在你应该知道,你父亲的部队冬天过后就要南下了。”

约顿点点头:“阿尔托曼的主力已经溃败,这次南下我们会将他们一举击溃,再次扩大刚铎的版图。”

海因里希又说:“看来他还没通知你。你父亲希望你能提前毕业跟他一起南下。”

“啊?”约顿惊叹出声,“老爹他来信要我去帮他?”

“怎么,就允许他给你写信啊?”海因里希慈祥地笑道。

意识到自己大喜过望而有些失态的约顿连忙说:“没有,大人。只是我有太久没见过父亲了。”

“嗯哼,我可以理解。”海因里希从桌上拿起书本,“弗明娜已经在教你剑术了吧?我来教你一些必要的历史,剩下的几个月我会给你单独授予毕业。”

他看看约顿,那孩子似乎有些踌躇。

“你没想到会那么快,是吗?”海因里希说。

令海因里希惊讶的是,约顿竟叹了口气,说:“我只是怕我走了之后,那些父亲是男爵的人有段日子要不好过了。”

海因里希回忆了一会,依稀记起几年前他放宽过阿诺尔德学院的入学申请爵位限制。他记得自己派人考察过这些男爵的意图,无非是想通过更好的教育来使后代跻身更上流的社会;那又有何不可呢。秉持着这样的态度,他放宽了阿诺尔德学园的入学爵位限制。但这却引起了学生间的互相歧视甚至欺凌。

“你是说你的同学间也有等级之分了,是吗?”海因里希托起下巴,表现出一幅饶有兴趣的模样。

“这是不合理的。”约顿低声说。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各自回到父亲的领地,也会如此会欺压当地的公民呢?”

“我不能说这是上行下效带来的后果,但至少现在他们受到不公的待遇与你说的是两码事。”约顿抬起头,目光里满是坚定。

“哈哈。”海因里希打了个响指。“我要给你的逻辑学加分。”

他顿了顿,又说:“你所关心的那些人,因为他们的出身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但这种事情是很难干预的。”

他见约顿不说话,继续说:“假如给他们某种特权,那是不是说明我们站在领导者的角度承认了他们的弱势地位呢?”

“他们没能力凭自己获得大家都能得到的东西,他们就是弱者。”约顿说。

“那么,假如这种特权被反过来利用,成为一种优势呢?”海因里希托着下巴,一副在思考的模样,“假如这种优势又被其他人妒忌,将这些你所谓的弱者孤立起来呢?”

约顿低头,不言。

“我不会干预这些事情。不过,我会关注那些在这个环境下仍然能保持自身不受影响的人,并在恰当的时候给他们一些上升必要的资源。”

“您不同情弱者吗?”约顿目光灼灼地望向海因里希那眯成缝的眼睛。

“那是一种余裕。”海因里希悠悠地说,“你和你父亲真的很像。请容我站在个人层面来形容你们——你们都有一种对平等,不,那应该是一种更完美的状态;你们对那种状态有着近乎天真的追求。”

“民主。”约顿低头说,“我父亲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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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容这种状态。不过我更喜欢这么说——“共治。”

约顿看见海恩里希目光里一闪而过的回忆。他站起身,约顿才发觉他的高大——校长那宽阔的双肩几乎遮住了窗户,令整个房间都随之一暗。

海因里希从书架的最顶端拿下一本书。

“社会的效率,还有你所说的公平,是个永恒的话题。不过既然从这里说起了,那么我们的第一课就从这里上起吧。”海因里希扬扬手里的书,“——《巨人国》,这是本奇幻小说,是阿尔托曼人塞疆·萨维提斯写的。”

约顿仰起头,看着书本有种说不出的熟悉。

“这本书里认为我们的祖先是一群巨人。”海因里希说,“书的内容很滑稽,讲述的是在茹毛饮血的早期,一个叫做约顿的巨人用现代人的方式去生活的故事。”

“我认为它是一部迎合上流阶层的娱乐小说。”海因里希又说,“这位叫做约顿的巨人生活在一个不适合他的环境里,当然是在消耗光热情后郁郁而终了。”

海因里希抬起头,目光向窗外望去,仿佛越过了长久的时间:“但这一版是不同的。”他将书本翻面,作者署名处赫然写着:

沃兰德·韦塞尔。

“巨人。”他又说,“他们又笨又丑,却又从动物里脱颖而出。他们由一个强壮的头领带领,共同狩猎、繁衍。”

“然而却有这样一个巨人——”约顿和着海因里希,一同语调高亢地说。

“这是你父亲的口头禅。”海因里希微微笑。

“是的。”约顿报以微笑。

“然而却有这样一个巨人,”海因里希继续说,“给自己起名叫约顿,用树叶遮蔽下体。一个不服从最强壮头领的巨人,竟不去试图挑战他,而是去煽动每个人共同享有团体的指导权——”

“何其愚蠢,何其高尚!”海因里希似乎在复述书中的内容,脸上露出陶醉的神情。

“你的父亲似乎在这个名为约顿的巨人身上找到了认同,并私自改写了这本书。我不好在文学性上评价你父亲的改写,约顿作为一个与小丑角色,被你的父亲赋予了他的理想,一套有核心思想的社会体系。”

“在你父亲的这一版《巨人国》里,巨人们终于走向更复杂的社会,并且他们的体型逐渐变小,成为了更加文明的物种。”

海因里希叹了口气。

“我从那时就意识到我们的想法会终于形成两种不同的意识形态。我的思考为现在共和国的体制提供了理论原型,我喜欢称之为‘社会阶梯制’。而你父亲,他的思想经我总结之后,我给它命名:‘安那基主义’。”

“您认为我是安那基主义者??”约顿问。

海因里希不禁笑了笑:“主义?你们离这些东西还差的很远呢。你们缺乏清晰的中心思想,也没有成套的理论。”

但是他又看看约顿,那只有一线的眼睛里射出似乎要将人穿透的光:“但有时我会觉得,每个人自生下来就是某种主义者。”

“那么,你能让我体会到教学相长的乐趣吗?”海因里希微微欠身,伸出那如鹰爪般干瘦有力的手。

约顿迎合地握上去,只感觉处于逆光方向的他被一座山所拢罩,那有力的右手不仅让他的身体随之摇摆,也让他心中的某种东西为之战栗了。

人们说当一个人遇见一样坚硬的东西时会拿出自己曾见过最坚硬的东西来比较;年轻的约顿只是与海因里希握手,便感到了这个人心中所持有某种意念的强度。于是他心底里头一次如此自然地涌出了一种软弱,那是人类天性中的屈从,想要去追随意志坚强的人、想要去追随力量强大的人;随之,对自己所曾做过的事、自己马上要去做的事的怀疑涌上心头。

“我……”约顿踌躇起来,想要回答却没有底气。

“既然如此,那我们来打个赌吧。”海因里希伸出两根手指,“我希望在你离开这所学园的那一天,有至少一对身份敌对的学生一起来为你送别。如果你能做到这一点,我就把这视为人与人之间的歧视可以通过你的方式来消弭的开端。好吗?”

听起来似乎很简单。

但约顿也思考了许久,最后的回答声音很轻但却不犹豫,甚至带有一丝挑战的意味:

“好啊。不过,赌注是什么呢?”

“我注意到有一只乌鸦很好奇阁楼里的东西。”海因里希直视着约顿的双眼,使他不禁有些发怵,“还好那里没有窗户,不是吗?”

好像小秘密被发现一样,约顿张口难言:“您……?”

“如果你做到了,我就带你上去看看。”海因里希露出一抹神秘的微笑。

(本章完)

.

海因里希今年六十三岁了。年岁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道皱纹,皮肤也不可遏制的松弛下来。但时间难以改变他身上的军人气质,他依然高大,坚挺,只是随年岁增长而消瘦。他狭长的眼睛很少再睁开,看起来总是和蔼的眯着眼睛;脸上的皱纹盘虬般顺着高颧骨爬下,衬得法令纹愈深。他依然每天将胡须理得整洁,为自己增添几分精神。不像某位地位相近的共和国领袖,他不再常穿黑色的共和国军官袍来企图留住自己的威严形象,而是换成了带一丝博学感的灰色毛呢大衣。几乎所有的刚铎早年军官都患有关节炎,一到冷天关节就疼的厉害,海因里希也不例外。如果不是常听见他因为这种病疼痛失声,学园里的人几乎会觉得海因里希不是那个威严的国家奠基人,而是个和他们一样心态年轻的小伙子。

人们把以海因里希的理论为基础的阶级国家的拥护者们称为元老院派,但这一派的精神领袖海因里希并不喜欢接受低于他的贵族的巴结,他拒绝了所有想以加入元老院派来寻求政治资源的贵族。因为此举,元老院派开始受到一些新贵族的质疑,并试图借助即将到来的战争来改变共和国的制度。

他感到自己有一丝局促,他也知道这是为什么。为抵消这份局促,他随手拿起那本《刚铎史》,但却没想到里面夹着的一张乐谱掉了下来。

——李尔’英德那修耐尔。

沃兰德。

相比于其他地区的文明而言,生活在克里玛扎罗山脚下的达尔马提亚人是格外幸运的。这座由火山喷发形成的高山终年积雪,山下的人们在饱览这片温带草原壮丽景象的同时,可在夏季享用从山上流下来的冰水。后来,这份幸运被北方迁徙而来的刚铎人夺去,并在这里修建了皇帝的避暑山庄。刚铎人和他们建立的帝国消受了近二十年的和平,然后为解决日渐无法调和的阶级矛盾,对南方的另一个帝国埃尔托曼发动了战争。这场将刚铎帝国转变为刚铎共和国的战争持续了四年又七个月,最终以埃尔托曼人被赶下巨人堤为标志而结束。那之后,为回报这场战争中的英雄以及共和国的奠基人马克西莫斯·海因里希,这里被元老院决议封作了海因里希的私人领地。但这位英雄并没有自私地将这里占为己有,而是在这里建成了刚铎共和国的第一所贵族学校,阿诺尔德学园。

只是介于海因里希的态度,这座学园的政治氛围并没那么浓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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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起身去拉开窗帘。这间办公室虽然不大,但是很得他的心意。屋内的色调以棕色为主,没有光的时候会显得有些昏暗。屋里只是摆放着办公桌、书架、会客桌以及两张柜子就已经容不下其它家具了。但也因为房间很小,壁炉可以烤得这间小房间很暖和。办公桌的侧边有扇小窗,办公时只要抬头便能将南方的景色一览眼底。

海因里希闭上眼睛,眉头些微皱起。那是他的战友,也许也并不只是战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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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转头看看桌上的几本书,他写出书目让希尔维亚放在桌上的几本:《刚铎史》《美因茨家族史》《理性理论》《魔法与药学中级》《韦塞尔家族与割魂术的历史》等等。

女仆长弗明娜出去了,希尔维亚竟然也不在。

海因里希俯下身去,捡起那张毯子。

约顿推门进来:

“您叫我。”

弗明娜有时会看见海因里希站在窗前一言不发。

遵从海因里希的意思,弗明娜今天叫了沃兰德·韦塞尔的儿子约顿·韦塞尔来见他,这小子还差一年半才毕业。但沃兰德难得寄信来,说现在已是深秋,他的部队在阿尔托曼境内的奎代平原驻扎,在春天来临后要再次开拔;他希望这次开战能带上自己的儿子,所以希望能以校长绶业的方式让他提前毕业。

午间的风轻轻撩起窗帘,阳光在睡在躺椅上的海因里希脸上一阵斑驳。他缓缓睁开眼睛,手下意识地在胸口口袋里寻找单片眼镜,弄得盖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他有些不满地直起身,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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