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神之门

岱理奈闻言沉思了下，继而缓缓摇了摇头。

慕日夕来到书房时，书房内已有三个黑衣人等待着。

其中为首少年眼蒙黑缎，斯文秀气的脸上带着随和的微笑，其身姿挺拔如松，仅仅是站在那便有一种深不可测之感。他身后两名老者皆是须发皆白，身材消瘦，满脸褶皱，且都提着个箱子。

这二人正是武王岱宗夫和慕老爷子慕鸿安。

这时，一个穿红蟒袍，手持拂尘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房中，低头弯腰行礼道：“老奴见过陛下，见过慕相爷。”

岱宗夫摆手道：“老甲，咱们多年朋友相交，且我至今仍未登基，可不是什么陛下。鸿安兄也是远离朝政多年，眼下并无外人，不必这么拘泥礼节。”

慕日夕脚步不停，径自走到书桌之后，淡淡道：“少门主久违了。按照我们的约定，若有情报皆由衢州密使互相转达，不知今日少门主不惜身临险地，是有何要事？”

少门主淡笑道：“此来有两件事，一件小事一件要事，这要事实是迫在眼睫，在下不得不亲自来告知慕小姐。”

慕日夕若有所思，只听少门主又道：“小事简单，只是慕小姐点头的事。慕小姐托我们找寻的诸多铸剑神物中，有两样我门近来探得一些线索。其一，旦国桐花枪陈家，百年前收藏有一片神鸟之羽，此羽轻若无物又坚不可摧，而当时慕名上陈家有幸一瞻的武林人，对此神羽色泽的描述千差万别，这些都与慕小姐所寻找的奇物【沉虹羽】的特征十分吻合。另一物也是陈家所有，疑似你清单中描述的【月霞石】，虽未有消息证实陈家收藏的这块石头能吞吐月霞清辉，但据门下打听，陈家当时在得到一块奇石后，特意于宝库开凿天窗。慕小姐清单中的奇物我等大多是闻所未闻，究竟是或不是也只能交由慕小姐亲自去判断了。”

他停顿了下，给慕日夕空余出一些思考时间，接着又道：“这陈家庄已在十余年前的‘伥鬼案’中覆灭，遗址就在旦城西侧五十里外，天衍门力有所不逮，后续需慕小姐亲力亲为。当然，天衍门可派【霰樱舞姬】宫国小姐来帮助调查，我所言的小事便是希望慕小姐在慕府给她提供一处栖身之地。”

慕日夕眸光闪动，道：“想不到闻名宵皇朝的舞姬宫国小姐竟是天衍门门下，却不知宫国小姐和我要做的事有何关联？你要我点头的小事也只是给她提供一处住所而已吗？”

少门主道：“实不相瞒，我等发现伥鬼案或与岱钟神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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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宫国蝶舞一直是我门布下的暗棋，且此女母亲恰是陈家之后，此番诸事都可谓机缘巧合，派宫国蝶舞来旦城主要是为我门调查伥鬼案之事，若侥幸能给慕小姐提供助益也正是互利共赢。”

慕日夕轻声道：“此事我应下了。但不知宫国小姐对我与你门之事知之多少？现今人又在何处？”

少门主道：“她只知道我们接受了慕小姐的寻物委托，其余一概不知。今早来旦城的路上，她同你手下的一名影卫去往了陈家庄遗址，今日晚前当能赶来，届时还请慕小姐多多关照。”

慕日夕拿目光询问影儿，影儿点头示意事情属实，于是又问道：“大事又是何事？”

少门主表情略显沉凝，道：“门内左护法探查宵国飞鹰楼已久，如今拿到了证实岱钟神与飞鹰楼确有往来的证据。前日发现飞鹰楼的阵法大师左鳞出现在了旦国境内，最迟三日后便可来到旦城。据我所知飞鹰楼这两年一直在研究剥离、收纳神性的阵法，如今想必是有所成果，因此他极有可能是来助岱钟神破境的。左鳞阵法造诣高的出奇，且身边有岱钟神手下的乙卫带人随行。由于我天衍门不得近旦城百里，以如今的布置恐来不及积聚起半途截杀的力量，只能请慕小姐出手相助了。”

慕日夕蹙眉道：“这个忙我确实不得不帮，只是若在皇城附近动手则殊为不智，而我若离开皇城，有心人必能发现蛛丝马迹，到时只怕暴露了我的布置，反令事情更糟。不知少门主可有何计划？”

少门主道：“我的确有一计可冒险一搏，就算不能截杀左鳞，至少也不能让他安然无恙地来到岱钟神身边。我此次出门带有门中一件至宝，名为【换影琉璃身】，本是为了拿去和别人做交易的，如今只能交由慕小姐使用。此宝乃真正神物，祭炼后可以将真身力量投射其中，用作一具完美无瑕的身外身。此方世界如今只有慕小姐能用，外人就算知道也绝想不到，此乃第一步保障。”

慕日夕蹙眉道：“换影琉璃身之名我亦有所耳闻，此物给我使用确实恰到好处，我会找价值相当之物补偿与你。但不知究竟哪方势力要和天衍门做这等买卖？”

少门主淡然道：“这事我也奇怪，按理说无神结界内再无人可用此物，更何况换影琉璃身之名应当只有少数几个古老传承知晓，但这个势力从未见门中记载，只是对方提供的条件里恰有我门一直寻找之物，因而之前才答应了这桩买卖。”

慕日夕见他不肯多言，想必事关天衍门机密，但对方诚意也已给足，于是点头道：“其余计划也请少门主道来。”

少门主微笑道：“有慕小姐做盟友实是有幸。其余三条布置只是繁琐，所缺唯时间与人手二者。倒是这换影琉璃身的祭炼之法材料珍奇、难度不小，需要慕小姐抓紧准备。”

随后他向身后一名老者道：“先将换影琉璃身交给慕小姐。”

那老者打开了手里提着的黑色箱子，里面整齐地放置着诸多木盒、玉盒，想必都是宝物。他将其中一个玉盒取出，上前递到了慕日夕书桌上。

少门主又道：“另一个长老提着的箱子里都是准备送予慕小姐的材料。我想请慕小姐提前炼制一些法阵，我们好布设陷阱。计划的其余三条便是佯攻、设困以及引入杀局。”

慕日夕沉思了片刻，向影儿吩咐道：“这事一时半会商议不完，你去告知两位妹妹今日我无暇再教她们灵犀剑诀了，之后就待在少爷身边。”

影儿回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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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岱理奈与何潇潇在收到传话后又等了慕日夕快一个时辰，眼见慕日夕确是抽不出空的样子，便准备向影儿告辞离开。

岱理奈一脸失落道：“日夕姐姐真是越来越忙了。”

何潇潇神色稍显狐疑，回应道：“可能是与明年的慕家家主之位有关吧，毕竟这两年日夕姐和影儿为争位一事的确发愁不少……”

这时，一旁的湘月拉了拉何潇潇的衣袖，手指向一侧道：“小姐，我们好像把吟禅歌忘了……”

几女都侧目看去，只见吟禅歌面色苍白地哈着气，拼命揉搓着通红双手，身上的绸衣也被细雪濡湿了些，想来是一直在刻冰雕。

慕云生也是双手收拢袖中，两手瑟缩在胸前，一副手冷的样子。面上却眉飞色舞道：“禅歌兄，请问如何评价我那只与你的水准差上一点点的冰雕？”然而吟禅歌一点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一向容颜冰冷的影儿难得脸上多了些生动，一脸古怪地跟在慕云生身后。

吟禅歌见到几女迎面走来，欣喜地招呼道：“潇潇、理奈妹妹，正巧要找你们验收功课呢！”

岱理奈愣了一愣，只听影儿道：“吟公子确实很用心意地去完成考校了。”

岱理奈不禁心生愧疚，小脸紧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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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歌哥哥，我之前只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打发走你，真是十分抱歉。”接着她躬身一礼，两条双马尾也随之晃啊晃的。

吟禅歌见状急忙道：“小公主这是干啥，武王大人也在府中，要给他撞见了以为我在欺负你，我岂不是真要被你开玩笑送走了。况且我也有几分自知之明。”

随后他又笑道：“最重要的是我想听的可不是道歉，你们不如先来看看我完成的冰雕。”说完，他又当先回头向池塘小亭走去。

一旁的慕云生半真半假道：“还有我的，我自认虽然比不得禅歌兄技艺之精湛，但论对心思的揣摩，对诸位喜好的把握，我自信禅歌兄不及我远也。”

何潇潇轻声道：“好了好了，理奈不用感到愧疚，让他在外面刻几个时辰冰雕都是应该的，反正这人平时也不做什么正事。等下看到他做的冰雕，不管模样如何，你只要扮扮可爱拿一堆赞美之词往他身上堆，这个傻子保准今晚开心地睡不着。”

岱理奈的表情也如雨霁天晴，噗嗤一笑道：“潇潇姐姐，哪有你这样说别人的。”

等来到池塘小亭，只见一个半人高的冰雕立在正中，栩栩如生，正是一个大小与真人近似的岱理奈。可爱的双马尾与蝴蝶结，褶皱生动的裙袄狐裘，含笑精致的眉眼，甚至发丝等细微处都勾勒得精妙无比。一旁满脸自得的吟禅歌问道：“如何？”

岱理奈笑逐颜开，眼眸中闪烁着灿烂的神采，诚挚道：“谢谢禅歌哥哥，我很喜欢呢！”

何潇潇亦是一脸惊奇地走近观赏，时不时伸出手触碰一下。

吟禅歌见状便在一旁诱惑道：“要不要我也给你做一个？”

何潇潇刚有些意动，却听那个声音又道：“不过理奈妹妹的冰雕尚不完美，我没能还原裙下风光，不知潇潇能不能给我个机会让我完成一个完美的作品呢？”

何潇潇闻言立时怒不可遏，粉圈便是一通招呼，嘴里气道：“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了是吧？”

吟禅歌连忙躲闪，口中叫饶道：“错了错了，别打了！”

岱理奈在一旁嘻笑着看戏。

慕云生适时插话道：“何须禅歌兄代劳，潇潇小姐想要的冰雕我已经完成了。”

何潇潇疑道：“我怎么没看见？”

一旁的影儿闻言伸出根手指指了下亭子一角的地面，那里确实摆放着一块平整的躺着的“冰雕”。

半晌，岱理奈不确定地道：“这个圆圆的凸起……是脑袋？两侧四块方柱一样的凸起……是四肢？中间一大块……是人的躯干吗？这是个人？”

吟禅歌嘿然道：“慕少爷在此道上确实天赋欠缺，这刻的应该是条躺着的狗，第一次为之已是不错了。”

慕云生争辩道：“狗有尾巴的，我这刻的可不是狗。”

面如寒冰的影儿也不禁奇道：“那不知……少爷刻的……是何物？”

慕云生道：“显而易见是人啊！禅歌兄雕刻之时我亦在一旁端详他许久，如此丰神俊朗之男子，云生不禁心向往之，斗胆用冰雕来还原一两分禅歌兄在我心中的光辉伟岸形象。”

何潇潇大笑道：“确实像，好一条没尾巴的狗！”

吟禅歌一头黑线地对着慕云生道：“你是狗吧！”

……

吵闹了一阵，众人也都散去了。吟禅歌的白马后来自己跑来了慕府的马厩里，倒是和主人差不多模样。

一声门响，白发苍苍的岱宗夫来到了刚刚众人嬉笑的院子中，他站在雪地里，凝神注视着那尊孙女模样的冰雕，嘴里喃喃道：“吟禅歌……吟家的秘密看来有点多啊……”

不一会，慕安从另一间门后来到了院子中，对着岱宗夫打趣道：“宗夫啊，这是羡慕起那群小辈的青春年少了吗？”

岱宗夫笑应道：“自是不会。”

慕安疑道：“哦？我可是羡慕得很啊！如今真的年事已高，什么胃口都不如从前咯。还是怀念年轻时与同僚们畅快喝酒、畅谈理想的日子啊，什么山珍海味都吃得下，什么风浪都经得起。”

岱宗夫失笑道：“然而慕兄该吃的还是都吃了，该喝的也都喝了，该做的事也差不多了，就是重来一次无非也是把老路再走一遍。我等老头子经历过的人情冷暖可都是这帮小辈没体验过的。莫说我一朝修为尽废之痛，便是寻常的儿孙膝前之福，也不是年轻人轻易能得来的。前路茫茫，行路漫漫，将来难以言说，过去可的确是历久弥珍的宝物。”

慕安开怀道：“此言甚妙！但我若埋酒十载，重来一次则必然在第一年便喝了这酒，因为藏得越久的酒就越舍不得喝，如今我已经受过这折磨，何苦再折磨自己一回？”

岱宗夫淡淡道：“那我还是会再藏一次，为这美酒俞醇，便是再熬十载又何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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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鸿安对岱宗夫的脾性早已熟稔，微笑着抚须询问道：“不知甲公公这是有何要事啊？”

甲公公“喏”了一声道：“我的眼线发现天衍门有三人已隐藏身份进了皇城，现在正由慕日夕小姐的手下领路，看样子目的地正是这里，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慕日夕笑着点了点头，随后带着影儿袅娜离去。

何潇潇看着二人背影消失在门口，转头向岱理奈问道：“理奈，今日这客人你可知道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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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府正房里，两个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人正坐在炕上用膳，看打扮应是丫鬟们刚服侍完洗漱。

岱宗夫沉吟道：“不知道是谁吗？”

甲公公回道：“不知，三人皆戴着斗笠遮掩面容，但大致能猜到一二。其中为首的男子气度不凡、身姿俊朗，想必是天衍门少门主亲至，其余便无从推测了。”

岱宗夫摆摆手未作言语。

由于吟禅歌与慕云生还在院里“沉迷”刻冰雕，派去喊吃饭的丫鬟无功而返，慕日夕只好先吩咐丫鬟们安置桌椅、碗箸，又让一名影卫去将影儿替来。

影儿路上又收到了消息，刚进屋便凑到慕日夕耳边小声禀报了几句，慕日夕语带歉意地向何潇潇与岱理奈道：“客人来了，这私事不得不去处理，你们先吃吧，等我事了再回来尝尝潇潇的寿面。”

岱理奈乖巧道：“日夕姐姐那你要忙快点哟～”

甲公公回道：“遵命。不过老奴今日得暗中侍候在陛下附近了。”

慕安笑道：“日夕同天衍门的交易我也大致了解，甲公公放心吧。”

听到动静，那少年朗声道：“听脚步声，一者纤轻如云，一者沉稳肃杀，想必是慕小姐和影小姐到了。”

二老者则如若未闻，依旧闭目养神。

甲公公同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原地。

屋内的两位老者继续用着膳，似是一切都未发生过。

岱宗夫思考片刻道：“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且替他们遮掩下行迹，莫让其他几股人察觉了。既然是来找慕日夕的，那他们的目的我也大致猜得到，想来他们此行也不会有何异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