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1982年

“你屋里那么多货，我才不进去呢，万一丢了东西，我就成嫌疑犯了。”

“熊玩意儿，咱俩谁跟谁呀？你进来，帮我干件事儿。”

“啥事？”

“真的？”

“是啊。”

冯七月撒腿跑出了院子，妈妈在后头问他去哪儿，他说我去王富贵小卖部看看。

里面堆了很多花里胡哨的货物，乱得连走路都得跳着脚，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了。

“屋子暂时小了点，先干着，等有了本钱再去租一个大一点的房子。”王富贵说。

“你还真想当一辈子小老板？”

“对呀，只要能赚钱就行，说不定慢慢就做成大老板了。”

王富贵说着，从货架的一侧拿出了一块光溜溜的木板，递给了冯七月，说，“我就知道你会过来，早早让王木匠做了这块木板，专门等着大秀才来题写匾牌呢。”

冯七月说：“你外面不是已经挂了嘛。”

“我写的不行，就跟屎壳郎爬似的，实在是拿不出手，还是你的字写得更正。再说了，你现在是名人了，那叫啥来？叫……叫名人效应。”

“扯淡吧，我算个鸟名人呀？”

“用不着谦虚，在全村里人眼里，你可真是个响当当的大秀才！”

“得了……得了，你就别瞎忽悠了，赶紧走出笔墨来。”

王富贵蹲下身，从货架下面拿出了墨汁跟毛笔，放在了用木板支撑起的货架上。

“我可从来没在木板上写过毛笔字，写不好别怪我。”冯七月说着，打开墨汁瓶，蘸了蘸笔锋，写上了“富贵小卖部”五个大字。

虽然很长时间没有摸过毛笔了，但冯七月的字写起来仍然有模有样，并且有着一定的气韵。

“你小子，果然厉害！”王富贵伸出了大拇指。

“别吹了，咱哥们之间不需要那个。”冯七月把毛笔放到了一边，边拧墨汁瓶边说，“你还没告诉我为啥不上学了呢。”

“你真的不知道？”

“我刚回家就来了，知道啥呀？”

王富贵叹息一声，说：“我被学校开除了。”

“为什么开除你？”

“草，我比你那次还冤！”

“怎么回事？”

还不等王富贵说什么，院子里有人喊：“富贵，出来卸货了！”

“我爸去县城提货回来了，我帮忙卸一下，你先坐着。”王富贵搬过一个木凳，递给了冯七月，到外面卸货去了。

冯七月也跟了出去，跟王富贵爸爸打一声招呼，帮着搬起了东西。

“不用了……不用了……”王富贵推开他，说，“这刚刚写了招牌，还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呢，咋能让你帮着卸货，一边歇着去。”

王富贵爸爸也说：“冯七月你就别插手了，这活又累又脏，我们爷俩干就行了。”

既然他们爷俩坚持不让自己搬，冯七月也就没再勉强，退到了一边。

“这些货搬到屋里去，还得一样样摆到货架上，怕是要干到天黑了，没时间陪你玩了。”王富贵边从驴车上往下卸着货边说。

“那好吧，我回去了。”

冯七月走出了王富贵家，心里一直在琢磨王富贵退学的事情，他说自己被学校开除了很冤，究竟是啥事呢？

不会是又惹怒了王美丽吧？

他想着去问一问其他同学，可那没意义，有些事旁观者是说不清的。

抬头望着摇摇欲坠的夕阳，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传的情绪，热燥燥在心里鼓噪着。

进了家门，见院子里停着一辆自行车，却不是绿颜色。

“妈……妈，这是谁的自行车呀？”冯七月站在院子问。

哥哥冯秋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一改往日“老大”的脸色，讪笑着说：“文学，你早回来呀？”

“哥，你买自行车了？”

“是啊。”

“爸不是说给你买一个新的吗？咋买了一个旧的？”

哥哥拽起了冯七月的胳膊，硬生生拉到了大门外，小声说：“你得帮哥一个忙。”

“帮啥忙？”

冯秋收朝着院子里望一眼，小声问：“你听说哥谈恋爱的事了吗？”

“知道一点点。”

“我跟你说，这辆车就是那个女孩的。”

“你咋把人家车骑回来了？”

“不只是骑回了车，人也来了。”冯秋收长话短说，让冯七月帮着说服妈妈，不要哄人家女孩走，也别甩脸色给人家看。

冯七月点了点头，说：“那她呢？人在哪儿呢？”

哥哥指了指西屋，小声说：“妈一直阴着脸，还指桑骂槐的，爸爸又不在家，只有你救我了。”

“那你教教我，该怎么对妈说？”

冯秋收就伏在弟弟的耳朵上，如此这般的教了一番。

“好，我去说。”

顺着胡同跑到头，再往右一拐，就看到王富贵家堂屋的北墙上扒了一个洞，镶嵌了一个简易窗口，窗口的一侧挂着“富贵小卖部”的牌子。

牌子是用三合板做成的，字是用黑墨水写成的，歪歪扭扭，一看就是王富贵的杰作。

冯七月笑了笑，说：“那还有你进货的成本呢？还有你的人工费呢？”

“我就是个废人，哪有成本呀？”王富贵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失落，他朝后面指了指，说，“你从后门进来吧。”

“纯利润？”

“是啊，他把房子开了一个小窗口，当成了门面房。我去看过，还顺便买了一瓶酱油呢。”

三个小男孩正站在窗口前朝里面望着，其中的一个在指指点点，好像是在买东西。

见冯七月走了过来，王富贵边招揽生意边朝着他喊了一声：“欢迎大作家光临小店！”

“还行，这才开张三天呢，就赚了不少钱了。”王富贵笑得牙齿都龇到了嘴唇外面。

“是啊。”

“你是怎么算的？”

“卖出的货扣除成本，不就是利润吗？”

等三个孩子买好东西离开了窗口，冯七月才走过去，问道：“王老板，生意怎么样呀？”

他本想笑，可嘴角的肌肉很僵硬，笑不出来。

“进来再说。”

冯七月只得绕到了正门，穿过院子走进了小卖部。

“赚了多少？”

王富贵从窗口探出头，朝着外面望了望，伸出两根手指，小声说：“差不多有二十多。”

他竟然面带笑容，这让冯七月有点儿不可思议，想象中，他应该是满脸沮丧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