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州赋

白琼羽感叹道：“难怪这些人的皮肤都这么好。”

他父亲白师承实在是过于俭朴了一些，直到离开昭平都没有多花过一文钱在自己身上，亦没有体验过一天奢靡的日子。

白琼羽家里最好的一套衣服，也就只有朝廷发下来的那件四品官服了，按理说每年都能领一件，但白师承觉得只要穿不坏，就没必要加重朝廷这些没必要的开支。

她试探着问道：“白琼羽，你别想这些有的没的了，跟我一块好好念书吧。白大人读书时候那么厉害，你肯定也不差的。就算这次不成，以后等你考入内阁，做了朝廷高官，一样可以搞定他。”

她又害怕这样还说服不了对方，补充道：“剑不过一人敌，书可以敌万人。太祖当年之所以能大败八王联军，不就是用尽兵书之阴计阳谋吗？光靠蛮力成不了大事的。”

白琼羽有些诧异，苏紫凝的话里行间居然透着一阵担心的情绪。

除此之外，少女盘起的秀发、颈部、手腕间都由各式靓丽的金银珠宝点缀，这些饰品的形状与颜色都十分讲究，几乎与这霓裳融为一体，看上去并无刻意之感，反倒显得极为相衬。

苏紫凝双手抱胸：“我还当你没起床呢。”

白琼羽摊了摊手：“昨天睡得是有点晚，但也不至于……”

苏紫凝自顾自地走到他身前，绕着他转了好几圈，砸吧着嘴赞叹道：“不错呀，白琼羽，你说你好好打扮一下不行吗，硬要天天穿的跟个乞丐似的。”

白琼羽朝她翻了个白眼：“嘴下留情吧你。”

又注意到少女的脸颊：“你脸上怎么红红的？外面这么晒吗？”

苏紫凝闻言，顿时暴跳如雷：“你才晒的！这可是我到娘亲房里偷偷抹的。”

她又期待地问道：“你快给我看看，我化妆怎么样？”

白琼羽定睛一看，只见她粉扑扑的脸蛋上正映着一抹不太自然的桃红，眼角周围绕着一圈如几夜未眠般的棕褐色，嘴唇倒是比之前更加红润了，就是润的有些反光。

白琼羽直言不讳：“很怪。”

话音未落，一只握成拳头的小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落在白琼羽的鼻梁上。

……

苏大夫与苏夫人早早便出去了，苏兆华自然是要到州府上去办公，而林芝则约了其他家族的几位姐妹一同到市集里去逛逛。

用过早餐之后，苏紫凝将一本厚厚的书籍递给他，看样子是个精装本。

她道：“喏，这是前段时间魏先生让我读的，我也还没看过。”

白琼羽用纸帕捂着鼻子，伸手接过书籍。

只见封面上印着标题《未良兵书·其一》，下面还有一行小标注：“福星将军霍未良（武昌）于乱治年间著，顺天十二年由仙潘军校庭军班校订。”

白琼羽好奇道：“这不是兵法学吗？学堂里还教这个？”

苏紫凝答道：“不知道，不过霍将军好歹也是乱治年间的传奇将领，圣宗皇帝登基后立马就将他封为‘治安侯’呢，写出来的东西肯定还是很厉害的。”

传奇将领？

白琼羽突然来了兴致，仔细翻看了书中的前几页，上面介绍了霍未良的生平：

霍未良，本名霍青，蒲州朴城人，生于武昌年间。

武昌二十年，霍未良因强征兵役参军，在乾天军中担任哨兵班伯长。

武昌二十五年，乾天军北上抗击高宁，期间霍未良立下大功，战争结束后被调至巽风军中担任千朗将，所率领的部队番号便叫做未良营。

武昌末年，各地爆发起义，未良营在虎啸川一役中被同僚陷害，除霍未良以外数千名将士全部阵亡。

为保生存，霍未良在蒲州淼州各地四处流浪，期间组织了一支民间武装抗击起义军，从三湖地区冲出重围，并以少胜多拿下郦城。

队伍壮大后，霍未良及其部下被收编至坤地军中，作为征召部队随正规军一齐征战。

大业年间，霍未良因表现优异，兵部恢复其千朗将身份，并将其旧部的营号赐予其麾下征召部队，并以庭军编制进行改革。

乱治年间，霍未良在两州战场上战功显赫、所向披靡，最终被提拔为巽风军将军，因其作战几乎都以大捷告终，所以称之为福星将军。

顺天一年，叛乱平息，圣宗皇帝登基后封其为“侯”，赐号“治安”，赏风卷云纹阳符，与皇帝共享巽风军兵权。

顺天五年，霍未良交出兵符，解甲归田。

顺天十二年，仙潘军校成立后，庭军班作战学讲师们第一件事情便是将霍未良的事迹、思想和战略战术整理成书，校订了一套《未良兵书》，共有四卷，其中第一卷主要是介绍他的生平，后三卷则记载了他所书写的兵法。

苏紫凝问道：“怎么样，很厉害吧。据说那武贞将军年轻时就在未良营中担任副参长，是霍将军的亲信。”

苏紫凝口中的武贞将军，正是现任巽风军总指挥，长州士族领袖，亦是三皇子的幕僚。

白琼羽舔了舔嘴唇，这不正是他年幼时所向往的军旅生活吗？若是没有那场变故的话，或许白琼羽会顺利进入学堂，考入学府或是军校，然后研读兵法学或作战学……

“行了，别想了。娘今天没空，我带你去见魏先生。”

离开逸兴府，二人乘坐马车，穿过静安楼区、望远楼区、花街市集以及进城时曾路过的嘉心市集，几乎横跨大半个宁嘉城区，这才抵达位于宁嘉南的伴月楼区。

伴月学堂坐落于太祖亭旁。

这太祖亭原是纪念开国皇帝赵彦在此地击溃南季晴王而建立的，虽名为亭，实则为塔，足有七层之高。

站在七层塔顶之时，举手投足间好似能够触及那漫天星月，因此围绕着太祖亭建成的区域也被命名为伴月楼区。

由于太祖亭属于天宁郡的重点保护建筑，因此周遭数百米内仅有伴月学堂一处楼房，此地也因此显得格外安静，仿佛与外边的世界隔绝开来一般。

白琼羽跟随苏紫凝走进学堂中，迎面而来的是一阵檀香的气息，与白琼羽那支匕首柄上的味道相似。

穿过走廊和院落，二人终于抵达魏先生门前。

苏紫凝上前两步，双手端在身前，清了清嗓子，道：“魏先生，学生苏紫凝前来拜见。”

房门渐渐打开，一名打扮奇特的老者出现在二人眼前。

只见他两手枯瘦如柴，一袭灰袍罩在佝偻的身体上，因其不合身而显得尤其宽大；已经陈旧得有些起球的兜帽将他半张脸庞遮挡起来，苍白而稀疏的发丝和兜帽上崩坏的线头一齐垂直胸前。

白琼羽见到这老者，不知为何，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半晌又转为心悸。

老者沙哑道：“凝儿来了，快请进。”

他看向白琼羽，布满血丝的水肿的眼睛从白发中浮现：“这位便是白公子吧。”

白琼羽还沉浸在那股突如其来的心悸之中，这才反应过来，抱拳道：“小生白琼羽，拜见魏先生。”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样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老人家，为何会让他觉得危险呢？

白琼羽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先静观其变。

他道：“陪你念书当然可以，但是念到什么时候，我可就不敢保证了。”

苏紫凝悻悻道：“可是……”

这是苏紫凝昨天夜里吩咐家丁送来的，她记得白琼羽喜欢白色。

大家族的人穿的衣服都与百姓不同，整件衣服内外都是由上等的绸缎缝制而成的，贴在肌肤上冰清柔顺，那丝滑的质感，几乎不会对身上的皮肤产生一点儿磨损。

翌日，烈阳高挂。

苏紫凝见状，她忽然又似泄了气般躺倒下去，嘟囔道：“我还当你有什么好办法呢，原来就是靠这玩意呀？”

“可是什么？”

白琼羽有点不太明白对方是什么意思，他放下宝剑，坐在椅子上。

转眼间便被抛弃的白琼羽不解地挠了挠头，他不论如何都想不通，自己方才到底是怎么惹这个大小姐生气的。

白琼羽原本盖着厚实的被褥御寒，却只觉得越来越闷热，惹得他睡醒时出了一身大汗。

看来这天宁郡的天气正如苏紫凝所言，午时似蒸笼、夜时如冰窖啊。

白琼羽三俩下便洗漱完，将许久没有修剪过的黑发随意的扎在脑后，换上一身由家丁备好的纯白衣裳，中间系着一条淡紫色束腰。

“算了，不跟你说了，木头脑袋！”

苏紫凝突然甩开枕头，头也不回的朝屋外走去，临行前还不忘骂了白琼羽一句。

外面传来敲门声，还没等白琼羽前去开门，苏紫凝便已经推门而入。

苏紫凝今天一身浅色霓裳，紫色的裙摆齐脚踝而裁，不必担心拖在地上；竖直排列的两尾鱼纹密布绸缎之上，这两尾鱼奇怪的很，两头都是尾巴，却没有头部，也不知道是何意义。

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恐怕说的便是这么一个情况了。

……

望着床上侧躺着的少女，隐约间瞧见少女埋在枕头里的愁容，看得他一阵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