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码在手机阅读
手机阅读《[红楼]为官十五年》
[红楼]为官十五年

46、文章献纳麒麟殿

贾珠此日在讲读厅与二位同年说前一日自己于上官面前的“奇遇”,听得崔原和康文瓒大为艳羡——疾风骤雨都冲着封修撰去了,如今总司编纂的史官已经换了人。而贾珠不过是听了上官一通阴阳怪气,最后却换了也许会直达御前的荐语。

然而也止于艳羡。便如同内书堂找人替班那次一样,新科进士入馆不到三月,确实还不太敢如此毫无顾虑地“出位”。而或许是家世,或许是三元之名,贾珠似乎比平常释褐士子别有锐气和自信。

这种艳羡在天子传诏时达至顶峰。

孟端训学的时候,曾拎起这一句说,声名不显时能静心读书不足称道,爵禄高登时仍能览卷不疲时方能有所成。

贾珠此时不光觉着自己好运,提前研读了《孝经》诸事。更庆幸这几日虽不乐所分之事,但依旧有利用勤勤恳恳地习学。

这还是上次内书堂一事得来的警醒,万事有备无患。

皇帝等他见礼完后,和颜悦色地说道:“当日朕点卿状元的情景犹历历在目,卿所著数篇文章朕皆记忆尤深。”

按礼与亲长所言的今上习惯,此时皇帝应直称贾珠姓名才对。毕竟他既非高官重臣,亦非相处日久的近臣,说来这还是他首次面圣。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然而下一句皇帝拉家常的话便令他恍然:“朕曾极慕荣国公文韬武略,卿为荣公之后,依稀似有故人之影。”

此殿上少有未见荣国公贾代善的朝臣,似乎一时间均有所喟然。然而贾珠听见此语,意外得只是乍闻已故亲长的微微动容,并未受宠若惊。

他毫无谦逊之意地替先大父收下圣誉,接着说道:“家祖于臣,诚如颜子之言,仰之弥高,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陛下垂爱,臣不敢当此盛赞。”

祖父于他而言确实巍巍如山,不过此时重要的是贾珠根本不信。祖父称名于世的是文治武功,又不是文名,难道说他长得像吗?祖父在他记忆里可是潇洒慈和的老头儿,而他日日揽镜自照,怎么看怎么都是芝兰玉树正少年。

皇帝果也似是随口一说,微笑揭了过去:“令师孟公辞官归乡,近来可好?”

贾珠实话实说:“臣师多年未归乡里,恐怕族中事务繁剧,并未回臣书信。”

皇帝本想问点什么也咽下去了,为人学生的臣子俨然不如自己消息灵通。他有些无奈地在御座上挪了挪身子,感慨道:“卿确实是武臣勋戚,锋锐直言。这倒是与卿文章辞句相合,正是如卿这等阀阅子弟难能可贵之处……只是贾卿。”

他依旧用温和的话,状若好奇地说道:“朕闻近来有人非议尔等新科进士呼应为职司之事。方才梅学士讲到兼听则明,朕想听听你的说法。”

贾珠一掠而过蹙眉的廖涵、略有忧虑注目的林如海,最后看了一眼御案上的《易经》,作礼说道:“唯。臣闻《易经·蹇卦》中□□爻有云‘往蹇,来连’,是言才力不足者当资人以共济也。”1

此言一出,廖涵首先眉眼一轩,好歹识眼色没白荐了他。若是将他在自己面前的话拿在御前,少不得要祸及自己。然而林如海仍旧攒眉,以是忧虑贾珠不能奏对合情,使得真给皇帝留下才力不足的印象可就完了。

而皇帝兴味盎然,若查其神色,似乎还有些鼓励的味道。

“臣妄试解之。”

贾珠见皇帝未反对,反而露出倾听之意,于是拿出在孟端、贾政面前对答课业的急智和镇静来,不疾不徐地说道:

“□□上承九五,有济蹇之责,然而□□质本属阴柔,多事之时,若孑身以往,未必有济,相反极易陷于蹇中。而九三以阳刚在下,正可以其猷略共挽时艰。四位近五,大臣之道,正合天下群策群力共辅其君。故而臣有惭于资历年浅,不能娴熟于政事以解君忧,而从未愧怍于请人助力。”

“孔圣释四《象》曰‘四之往蹇而必连九三者’,是教世人功不必己出、名不必己成,唯求有济于艰难而已。臣当蹇境,唯行圣贤所教,不敢逾越。”

皇帝熟于经史,当即问道:“孔子释蹇《象》曰‘此卦下艮上坎,水在山上,曲折艰阻而难行,蹇之象也’。卿以蹇自况,而《象》云逢此之时‘君子以反身修德’,卿以为如何?”

贾珠说面临困难当团结同僚,然而皇帝却问为什么不首先反省自身、增进自己的素养。他还引经据典,甚至所引的就是贾珠所说的前文。

此时此刻贾珠真正觉出今上足以拒谏、足以饰非的聪睿来。

贾珠以《诗经》应声回道:“‘王事靡盬,不遑启处。’”

——政务繁多、心忧不止,然而皇命又岂敢有片刻耽误。

皇帝终于满意而笑:“道阻且长,于朕亦然。延揽群才以资廓清耆定之略,兴王之所以定大业,正是朕重抡才、求诸贤之意。”

这是天子申志,在殿诸臣都是行礼应道:“臣等受教。”

皇帝此刻是真有些好奇,兼有赞誉之意道:“朕记得卿治《尚书》,不意于《易》、《诗》亦颇为谙习。”

“五经皆为古来圣贤之言,臣本驽钝,皆有所涉尚惧不能体察古训,臣岂能因功名便只择一而学?”

贾珠至此又顺便逢迎了一下上意:“况遍览经史,以踵先人贤能之迹,不正是陛下倡修十三经并播之天下的圣仁之念吗?臣家沐皇恩,受教读书时不敢不谨遵圣训。”

皇帝点头笑道:“八公不但定业勋著,立鼎承平以来一向为天下诸家之率。非但钟鸣鼎食,亦可称书香门第。”

过了过了,贾珠听这考语,想一想荣宁二府那些纨绔子弟,真心实意地赶紧谦谢。

皇帝笑道:“何必谦逊,尔家之贵非卿一人之功。不过卿既经史皆有所学,朕还有一问。”

他轻松问道:“人皆说礼出大家,卿家世教威严,是唯上是式,还是万事尊崇古礼旧制?”

贾珠听见的第一反应,乃是困惑:怎么这还要二选一,唯皇命是从就不能遵循古圣先贤所教礼制吗?难不成是乱命吗?

然而他不经意注意到神色遽然微变的两侧久伴御前的近臣,忽而意识到不对:

圣上所说,不是只让匪夷所思的二选一,而是意在问他皇命与士人素来所认同儒教礼制相悖时,应当唯皇命是从,还是诤上以坚守礼制纲常?

皇帝又想闹什么幺蛾子?年初借由皇后凶礼使数位着绯重臣去位或贬斥,现在更进一步,开始质疑起礼法礼制来了?

可是皇位受命于天,这礼法是维护礼教纲常,维护那把龙椅的啊?而且也不是谦虚,一区区新晋修撰,怎么就被问这种适合大宗伯考虑的问题了呢?

贾珠一瞬间,甚至想说“另请高明”了。

为您提供大神 兰山鹤 的《[红楼]为官十五年》最快更新

46、文章献纳麒麟殿 免费阅读.[www.]

廖涵虽然不高兴,但看在他修《孝经》的提议被圣上说是“忠鲠才具之臣”的份上,依旧按自己所说的将此文于翌日递呈御前。

——如今这位掌院学士已然笃定是甄桐透露给自家学生要修《孝经》的意思,且荒诞的是这猜测只有廖涵深信不疑,贾珠并甄桐全然不知。

再看其中一句“臣贾珠谨案”,点头说了句“贾三元”,便接着往后翻起来。过一会儿方才看向廖涵,廖涵便将“援笔立就”的情形大略一说,皇帝登时显出兴趣。

转头问了大珰时间,便道:“自三元于銮殿御前授官后,朕倒未曾召对,今日正好传三元来此一见。”

林如海只是简单称谢推辞,而廖涵一时觉得是圣人听闻近日风言风语,故而对自己温言抚慰。

贾珠提笔的时候,先想到的不是《孝经》中圣贤万言,而是唐寅的“名不显时心不朽,再挑灯火看文章。 ”

天子经筵有两种,正经经筵百官皆俱,冬夏不讲,十日逢二则开。另一种则是日讲,除却正经大朝参日,不论寒暑日日皆然陪侍多是视草词臣。

只是说是日讲,今上也并非稚童。更多的是皇帝想听什么文章、典故乃至于旧例,便由这群饱学近臣讲来,间或一些对时政、朝野的评议。

皇帝全程保持安静,直至梅阅讲完后方才称赞:“梅卿条分缕析、旁征博引,虽大道幽微,庶易晓畅,省朕心力。”

饶是廖涵好歹也算是两朝高官,也有些感动肺腑:“陛下言重,臣上承皇恩忝居此位,惟任事尽忠以报隆恩而已。”

他停了停,心神平静后从袖中取文递上说道:“臣今日却是别有荐才,乃是臣衔命修纂经典,有属下文章华国。虽然不足以定为终制,亦堪呈陛下御目一观。”

皇帝自无不允,那数页呈文纸被廖涵递与林如海,林如海不经意一瞥后稍稍一顿,交给内珰夏守忠,最后方由他呈于皇帝御案。皇帝只一眼,便露出熟悉恍然的神色:“这字儿——”

此时按制有翰林学士掌院事、知经筵事廖涵在侧,数位日讲官、值起居官、国子监祭酒与几位被临时点进排班的侍郎进讲,兼备天子垂询。

皇帝面前摊着一本《易经》,一旁展卷官正按新任日讲官、翰林侍读梅阅的话语,拿着金尺,随时预备着为皇帝翻书或者比划讲读之处。

日讲在文华殿,也是殿试阅卷之所。殿阶上朱红色三交六椀菱花门皆大开,殿内高阔,御香微邈,其中情形依稀可见。太监通传,贾珠拾阶而上,十余位着绯衣青的朝臣侧身看来,而贾珠无暇顾及,只是带着天然的好奇和敬畏往御座上飞速一扫——

皇帝年轻俊朗,神色温煦和缓。若非他身上簇新的黄色龙纹云肩通袖龙襕圆领袍,几乎就像和自己同辈的等闲勋戚贵胄公子。

梅阅欣喜舒心之余,仍神色谦逊回道:“陛下神明天授,非臣摇舌之功。”

这等称颂对即位五年的皇帝而言已经不足以摇动心神,只笑了笑,向一旁侍立的廖涵、林如海说道:“廖卿储才之力、林卿荐才之功,朕亦皆铭记。尤其是廖卿,为朕掌翰林玉堂之贵地,备庙堂卿相之高才。年岁日久居此重任,故时有闲言讥嘲,而朕与朝野不能无卿。”

这也是今上受禅以来,君臣上下一日百战得来的又一次旧制面对圣意的让步。

  • 加入收藏
  • 目录
  • A+
  •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