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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为官十五年

47、菱叶萦波荷飐风

贾珠松了口气,想起方才的奏对,后知后觉地一阵心悸。

本朝太祖立鼎之后,有感于历代边患,并常警惕于漠西、漠南、漠北三蒙。故而效契丹、金、元等每岁行“捺钵”之制,几代皆有贵女嫁与塞外。

如今漠南、漠北皆次第平定,太上皇和皇帝每岁入夏便携朝臣、后妃、宗戚等去热河一带。一为行围阅兵以彰武事,二为安抚南北漠蒙防生动乱,三来也为的是避暑。

以本朝而言,皇帝在此前的礼议中不能不说是大获全胜,然而也并非完全有益无害。起码于吏治一事,就此擢升的朝臣也许便有无能而善逢迎的小人,去位贬斥的官吏未尝没有克己复礼的能臣。

得失如何,唯圣心裁度而已。

只是皇帝要改旧制,结果总是内阁、礼部、太常寺等从浩如烟海的故牍中翻出凭据。哪怕要变革、要改制、要更新,一群饱读之士也能从古圣先贤的言论中挖出凭据来。

崔原提着渔网、鱼竿等物上桥来笑道:“你不知方才袁子维被上官支使着跑腿被我撞见,抱怨吏部衙热得像蒸笼。”

“前几天政议的时候,大天官和工部堂官、内务府的才吵过一架,骂说修的衙门还不如上驷院。”贾珠听了说道,“大天官如今正要和户部要钱,打算重修吏部衙的。”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新科进士的三月观政期结束,现在除却三年的庶吉士,各人都已正式成了官,当然也没了初入仕的新鲜和小心。

贾珠算是最顺利的一位,面了圣、教了课、修了书,如今轮值诰敕房。不知算不算实习怎么当部堂高官,反正重臣们的纠葛是听了不少。

康文瓒倒没关心吏部,只看着崔原带的琳琅满目的渔具道:“时元,你这也太夸张了。这朱栏外不是列着鱼罾,抽罾捉几条够吃便罢了,”

崔原娴熟地将渔网往湖中一撒,鱼竿系了饵料支在地上一抛,拍手笑道:“多捞点。这地方来来往往的官儿都要撒几下网,鱼早就不容易捉了,还不备充分,今日我拿什么祭五脏庙?”

此时瀛台微雨,淅淅沥沥的雨点落珠儿似的敲在水面,调拨出漾漾不绝的波纹。红板长桥铺在水面上,桥外阑干亦是朱色,下系着供来往朝官捉鱼携家的网罾。

三人中二人都是自小长于水边的南人,而贾珠又是习武的居北南人,对这忽如其来的小阵雨都不大在意,布置好后方才慢悠悠地往亭中去。

亭中四面乃荷风香阵,雨滴水落时,声如珠玉、韵如筝筑。水禽啁哳喁喁,在微雨中起落交谈。

“瀛台景致实在妙极,若非彼处荫蔽依稀掩映的是碧瓦朱甍,我几以为身在秦淮。”

安静了好些时候,贾珠方才出声感慨,此时人声听着竟似有些突兀:“不过我还是担心这鱼能不能捞上。有一说一,咱们翰林所据处要是临水阁筑就好了,推窗而钓,也不用费这大老远来了。”

“现在忙里偷闲跑出来才能捞着,还不为的是掌院和几位学士都走了。公然在人眼前捕鱼,小心鱼没捉着,路过的哪位学士看见让你写篇捉鱼赋。”

康文瓒随口说完,为这完全不会什么捕鱼插秧这等活计的贵公子解释道:“就算可以,这来来往往钓的人多了,有时候就不太好再钓,反而撒网更容易得。雨不大,又是浅水,鱼仰浮唼喋,正是捕鱼的好时机。”

贾珠若有所思。

对他再熟悉不过的崔原好奇问道:“你在想什么?”

“想我家里的那池。”贾珠说道,“可惜没这里水湖浩邈无边,里面也没养能烹调的鱼,否则倒有些想试一试。”

崔原道:“我还正想问呢,你怎么忽而想出这个主意来了?在江宁也没见你对渔钓有什么兴趣的。”

贾珠道:“江南那能和这儿比。再说这好歹也是皇城瀛台的鱼,正想着带回去几条分给家里人。倒不是为这鱼肉的几两银子,为的是这名儿。”

康文瓒幽幽地说道:“我为的还真就是这几两银子开荤。”

贾珠一噎,崔原大笑不已:“噫,何不食肉糜!”

康文瓒没有那么促狭,善心解围道:“不是这里任由朝官下网捉鱼吗?怕是难如江中下网一般轻易捞着肥美的。”

“应该可以。”贾珠悻悻说道,“我昨儿才问过大珰,说是近来鱼被捞得多,昨儿才教小内宦往湖里放了些鱼。”

“你说起内宦我才想起来,这几日你去诰敕房,很有些酸言酸语的。”崔原说道,“说你教了几天内书堂,就和内宦勾结上,这才通过阉宦荐到御前,跨过多少前辈翰林得了这个美差事。”

远处菰蒲中荷芰随风雨摇晃攲斜,雨燕擦水面而过,嘲笑似的向亭中嘀咕了一声。

“大夏日闲得聒噪。”贾珠说道,“这群翰林没有言语才奇怪,都是些墙头草。你看这会子雀喧鸠聚的,戏酒往眼前一填,又该叫好替我说天子圣明了。不过倒是他们这说法反为我提了个醒儿。”

“什么?”

“勾结内宦。”

贾珠看崔原目瞪口呆的神色笑起来:“我是说真的,我家这样的不认识内宦才奇怪吧?又不是我科举入仕,还真就变成了诗书传家的江南士绅,连在热河的今上都不这么认为。”

康文瓒着急去看鱼罾了,此时亭内唯二人。然而崔原听了最后一句,想问却依旧因不知底细深浅而没开口。

贾珠声轻如雨地说道:“我倒也是过了些时日才忽然意识到,当时陛下垂询数语,乃是视我为勋戚公子问的,不是文名极盛的士子。亦或者说,文才之名不过是一诠注而已。”

崔原稍想了一会儿问道:“这有什么区别吗?”

“有。本朝天子素来对勋贵武臣是亲而重之,而名儒文臣是尊而贵之。”

贾珠笑道:“若官运亨通,说不定到时候我不必任学士,而是做一任一等御前龙禁尉,再跃居为部堂的。比尔等排队苦苦候着学士前辈挪窝儿容易。”

然而龙禁尉可比学士这样的词臣艰难。

崔原沉默一会儿问道:“面圣一次所得这么多吗?”

“第一次嘛,当然感触多一些。”

远处康文瓒似是已经捕得鱼,招手叫二人过去。贾珠起身说道:“我才得了消息,着一翰林书诰去京郊夏祀的,届时要去热河往御前一趟。”

崔原立刻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眼睛一亮,转而却道:“先捞鱼要紧,正好我想你家厨下那繁复精致的做法,已经垂涎三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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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英主应做的是在令士大夫安心的礼制中宰割天下,而礼制本身是来绳规天下臣民效忠的。这是臣民为何而效忠的依凭,皇帝本人怎么能反对呢?

当然有缘故,因为礼制本身所言的臣忠于君是君仁于下,而为人君者想要的却是无条件地效忠于他本人,超脱礼制的条条框框。

这是御口钦定了他轮值诰敕房了。有没有多余名额的,也迟早要加自己一个。

要不怎么说伴君如伴虎,诸位臣僚还是想面圣呢?御前好处就是多啊。

皇帝终于露出一点欣悦之色,然而其言却冠冕到殿上诸臣皆觉果不其然的境地:“此乃先皇仁德,体恤臣工劳苦功高,朕亦感怀先帝甚深。”

皇命与礼制的关系往往微妙。

贾珠忽而想起年初皇后初丧时林如海对今上的评语,其中一词乃是“极私而公”。

此言原来是为独夫而设!

“礼制发脱于古圣先贤之言,而大道精微,苟非圣人不能悟鉴。臣家草莽寒门,不过得天恩之垂教,方能得之一二。”

说堂皇套话之余,皇帝也没忘了鼓励抚慰年轻臣子:“朕昔日赐卿虞秘监之摹本,而今卿字渐臻佳境,愈见气象。今日既然朕于日讲之所见卿论道,合赠卿以圣贤之训。”

“《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朕闻履卦初九,是谓初仕者当率其素,而不可有所变易之意。故朕愿卿如是言,素履以往,承绍祖业之恢宏。”

皇帝倒也不是那等只会为臣下画饼充饥的君主,等贾珠谢过后便转向廖涵笑道:“贾卿文才盛矣,又富有识见。然而贾卿犹言实务不足,憾恨于资历。既如此,朕闻翰林常有入值诰敕房的翰林史官,甄公与诸位阁老器宇沈邃,正好教以预经纶之业。”

“回禀陛下,臣家乃从礼制。”

皇帝温和不变,反而是几位侍郎、日讲官神色愕然。然而随着贾珠的话,几人又变得微妙起来:

皇帝赴热河,京中也留有官吏。太上皇曾因暑气下诏移驻瀛台以避暑,后来逐年遂成定式。如今皇帝一走,各衙也非常自觉的将议事之所从内阁平日占据的殿阁院落移到凉爽的瀛台。

“我还以为翰林院穷得只剩纸了,没想到还有这一等好处,暑天里还能随内阁搬到瀛台。”

——尊崇的当然是自古流传的礼制经典,而这礼制并非我家随便解释的,自然是以圣意为指导的解读。

贾珠此时也不知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殿上众人,又举了一例证道:“如臣等世袭家若非天恩,岁岁赐春祭恩赏,焉能家家尽知肇业之贵、祭祀之重。”

他一时犹疑。真要是二选一,要么得罪皇帝,要么得罪朝臣。自己其实只能找一个折中圆融的说法,否则得罪人也就罢了,还显得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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