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富察氏

“我不是阻拦你上进，而是这事儿实在是太危险了，你知道咱们家昨天采购回来的食材，有些不太对的吗？”弘晖问道，脸上带了几分冰冷，要不是他让暗卫跟着，怕是这会儿一家子都要中算计了。

买来的一只鸡，是将大雁塞到肚子里熏染过的，肚子里的，再拿出来之后将肚子遮掩住，寻常人都闻不出来。张胖子自然知道弘晖对这个东西的嗅觉很敏感了，但是，弘晖是主子，又是男人，男人远庖厨，有八成的可能，这东西在没做熟之前到不了弘晖跟前。

至于做熟了之后，那味道又各种调味料的掩盖，弘晖还有八成的可能是闻不出来呢。

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佛拉娜再去的时候就有些窘迫了：“我们估计也快离开这边了,本来就是打算去福建的，总不好一直在这边耽搁。张老爷的盛情，我们心领了，若是下次有机会,等张老爷去了顺天府，或者去了福建，我们定然也会盛情款待的。”

这意思就表达的很明白了，他快没钱了，不能让自家少奶奶和张夫人玩儿什么你来我往的人情游戏了。

张老爷忙笑道：“怎么说走就走呢？可太意外了，我觉得我还没有尽到地主之谊呢，我们这边有许多稀罕东西你们可都还没有接触过呢？”

张胖子考虑的周周道道，硬是让弘晖明知道这鸡有问题，还是只能闷声忍了。这种事情，向来是不择手段的多，这里的园子是新租的，都还不是买的，这里的下人是他们想法子拖住了的，也并不是完全就和外面隔绝了的。

若是在京城，这儿是他们家，那家里用的下人自然是他们心腹，不管是厨房的还是采买的或者看门的，都是只听从他们的吩咐的，并不会出卖他们。他们能将这个院子打造的铁桶一般，谁都进不来，也别想飞进来一只苍蝇。那么，弘晖也就不用担心后院里的人会有什么安危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现在的情况，他们这个小院子就像是个筛子，所有的地方都在漏风，随随便便一只苍蝇飞过来，都能穿过那筛子眼儿，进到内里来。

那么，住在后院的人也就会很大的危险了。

正好，现在也有借口离开，弘晖看佛拉娜：“因为将家里的钱财都送出去了，我对你们夫妻实在是不耐烦，所以就强制将你们送到福建去了，正好，你们不是打算去找佟三姑娘的吗？我也有消息让你们带过去。”

“我之前想着，事情闹大了，我们可以找广东巡抚来帮忙，但现在我想了想，广东巡抚，怕是有些靠不住。”当然了，在弘晖印象中，这位广东巡抚，还是自家阿玛的一个心腹。往年都是表现的非常忠诚，非常清廉的一个人。

这段时间和青龙帮的张胖子接触，再加上富庆从程三那边打听到的消息，得出的结论都是青龙帮和朝廷并没有亲密接触。甚至，青龙帮是躲着朝廷走的，一切大型的活动，全都是在私底下做的。

乍一听，就好像耗子和猫，青龙帮躲着朝廷才是正常的，两边像是互相针对的一样。

可弘晖仔细想了又想，却又觉得，怕是实情并非如此。外在的表现都是给人看的，但内里到底如何，不将那石头从岁水里面捞出来，那谁也不知道这石头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广东巡抚若是当真能干又聪明，忠心又清廉，这个青龙帮的事儿，为什么他从没听过呢？别说是朝堂上一点儿都没听到了，就是广东巡抚每年的奏报折子上，也从没出现过青龙帮和百姓们起纷争的事情。

封疆大吏每年的奏折都写什么呢？

写当地的事儿，百姓们今年粮食产多少，辖内多少新生儿，死去的老人有多少，最近天气有没有异常变化，可能不可能带来什么灾害。

大事儿小事儿，只要是和往日里不一样的，都要写。

青龙帮这样的帮派，肯定不是忽然出现，一出现就这么庞大的。它必然是从一个小帮派发展起来的，怎么发展的？发展过程中难道就一次冲突都没有吗？

那之前佛拉娜和二格格遇上的王轩的事儿怎么解释？高利贷这种东西，朝廷也从来都是明令禁止的。街上那么多人看见了，为什么没人去官府举报呢？十有八九，是因为当地衙门不会管，或者说，当地衙门避嫌不插手青龙帮的事儿，再或者，当地衙门不如青龙帮有势力，不敢管青龙帮的事儿。

不管是哪个原因，反正都是不正常的。

衙门不正常，广东巡抚能半点儿都没察觉到？

若是到关键时候，反而是广东巡抚坏事儿了呢？

“你们也是身担重任，必得要找到一个合适的人给你们带路，然后，你们自己悄悄的找上我舅舅。”国舅爷五格现在是在福建统领海军，找其他人可能是帮不上忙，甚至弘晖暂时也不敢信任。

但五格那是绝对能信得过的。

弘晖活着，那拉家才有以后。弘晖若是出了意外，还是在福建附近出的意外，那五格这辈子可就别打算再回京城了。

“我真的并非送你们出去避难，而是你们的责任，和我们这边是一样重的。”弘晖又说道，富庆也忙点头，认真看佛拉娜：“这事儿表哥和我商量过了，我们是一致决定让你们两个去做个信鸽的。”

“你们正正常常，和现在一样打扮，也算是帮我们吸引了一部分张胖子他们的注意力。”富庆忙说道，反正他和弘晖是使劲的将佛拉娜和二格格的作用给夸大，就好像整个计划没了佛拉娜和二格格就进行不下去了一样。

实际上，报信这事儿随便找个丫鬟就行。

比如说，红果。

“红果有三个优点，第一个，有一点点儿拳脚功夫，她假扮成小厮，然后单独上路，路上也不用担心会被打劫了。第二，跑得快，比一般的侍卫要快得多了，若是有什么事儿，他光是靠这一手也能跑出去。”

佛拉娜停顿了一下，又说道：“第三，一个丫鬟去哪儿了，谁也不会追究，但要是我们夫妻走了，那张胖子就肯定要起疑，早不走，晚不走，偏偏这时候走？”

走的太凑巧，也不是什么好事儿。

“第四，谁说我们只能干报信的事儿了？我们两个若是留下来，还能帮你们从别的地方获得消息。你们就没发现，张胖子，很是信任张夫人吗？”

佛拉娜笑了笑，看一眼二格格，眼神带了几分鼓励，二格格顿时挺胸抬头：“对，我们这几天也不是光给人送钱了，我们还打听了不少后院的事儿呢。张胖子的这位张夫人，可不是原配夫人，他的原配夫人，现在在老家奉养婆婆呢。一般来说，这种情况下，都是在男人身边的比较受宠，得下人看重。”

佛拉娜点头接口说道：“从她给塔山下帖子，请塔山看戏，吃甜品等事情也能看得出来，她确实是得张胖子信任看重，那么，在张胖子家里，提起来原配夫人的时候，就该是蔑视的，看不起的，或者是各有议论的，但实际上，所有人却是忌讳莫深，从不提起，就连所谓的张夫人，一提到原配什么的，也会略有些胆怯。”

“你们说，什么情况下，得宠的小妾还得怕不在家的原配夫人呢？”二格格笑着说道，弘晖反应快：“小妾的把柄在原配手里的时候，或者，小妾的性命，看重的东西或者人，在原配手里捏着的时候。”

二格格一拍手：“对了，就是这样，但是在家乡侍奉老人，又有什么可值得小妾恐惧呢？我就问你们，这事儿，你们能打听出来吗？就你们现在的人手，光是分出去保护自己人都不够了，还能去打听消息吗？”

佛拉娜笑道：“我和塔山，却是有办法将这些消息都打听出来的。”

“还有程三，他也不是石头缝里面蹦出来的，我们若是能打听出来他的出身，再想法子找到他的弱点，你说，能不能策反个人呢？若是能，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佛拉娜和二格格都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弘晖和富庆不愿意她们留下是因为担心她们有危险。但是她们自己想留下来，她们也不会就用一些歪缠手段，而是尽力的说明自己的作用，展现自己的能力。

这是一个双方互相说服的过程。

若是佛拉娜和二格格只会拖后腿，什么事儿也干不成，那她们当然是说服不了弘晖的。但若是她们确实是有大用处，能帮得上忙，那弘晖也会屈服。

两边就像是拉锯，弘晖绞尽脑汁，佛拉娜和二格格则是寸步不让。富庆就像是个旁观者，一开始是绝对站在弘晖这边的，但慢慢的，他就又变成一个钟摆了，可是往两边摆动。

摆动着摆动着，他就觉得，好像弘晖一个人说不过两个人啊。

这时候就看出来人多的力量了，反正，最后，弘晖是不得不败下阵来：“行吧，那你们留下来，咱们从现在开始，一人带着一个暗卫，吃食这方面，尤其要注意了，来路不明的东西千万不能直接塞到嘴里。”

二格格笑道：“其实我们还有个法子可以解决吃喝方面的问题。”

“外面饭馆千千万，咱们自己出去吃，每天随机去一家，咱们自己都不提前做决定，那么张胖子就绝不可能下太大的本钱，将一条街的饭馆都给放上大雁。”

二格格笑着说道，弘晖一愣，随即也跟着笑：“你倒是有点儿急智。”

“这法子可行是可行，但也大张旗鼓的告诉别人咱们是信不过张胖子了，现在咱们既然要和他合作，那这种信任，自然要不得。”弘晖摆摆手说道，你一边想和人家合作，一边非得要将对方当鬼魂一样提防，那张胖子又不是傻子对不对？

现在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将刘氏婆媳，变成自己这边的人。以前只是雇佣，现在，可以稍微的让他们更忠心一点儿。给钱不行，工资若是再往上提，他们可能就会懈怠了。

那只能是许诺前程了。

这事儿自有富庆去办。

弘晖他们现在要准备的就是去参加宴会的事儿。

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弘晖虽然是将计划制定好了，甚至连每个人应该有的反应，还有应该说的大致的意思都给定好了，但到了当天，这出戏还是超出了原本的计划。

一开始，是要装作兄弟决裂，但现在，弘晖一说这两个弟弟不争气，那边张胖子就说自家有更不争气的。弘晖一展现自己的郁郁不得志，张胖子就赶紧让歌舞上来了。

不是弘晖不配合了，而是张胖子忽然不配合了。

就连陪着二格格的张夫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说话也总是走神，前一句说了什么，后面就全忘记了。

这些异常，谁都看在眼里。富庆给弘晖使眼色，是不是咱们今儿这一出戏唱不下去了？咱们是不是先该换计划，回头再说这事儿。

佛拉娜则是觉得，好像周围伺候的人忽然多了一样，或者说，都换了，全都是没见过的生人了。

为还礼的事儿，她来过张家许多次，张家的小厮来来回回差不多也都见过了，可今儿这周围，全都是陌生人。

“老爷，宴请宾客这种事儿，怎么能不通知我呢？”正在疑惑，就听见外面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然后就见张胖子火烧屁股一样，忽然就窜起来了：“夫人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张胖子很快就扶着一个女人进来了，这女人看着三十来岁的样子，特别的瘦，脸色苍白发青，手上都是骨头，干枯的很。

一双眼睛倒像是鹰眼，看人直勾勾的，带着几分渗人。

“我是我们老爷的原配夫人，老爷，你也实在是不懂礼，我听说，这位少奶奶，是这位少爷明媒正娶的嫡妻？人家是嫡妻，你怎么好让个姨娘出来待客的？”

原配说道，然后冲张夫人……哦，张姨娘抬抬下巴：“自己什么身份不清楚吗？”

张姨娘立马就从凳子上滚下来了，赶紧跪在一边：“夫人息怒，妾知道错了，还请夫人保重身体，别为了这个和妾生气。”

张夫人没吭声，张姨娘有眼色，赶紧去旁边另外搬了椅子放在二格格上首。

二格格也是很是无语的眨眨眼，这事儿和她什么关系啊？你们内宅争斗……看着不像是内宅争斗，就张姨娘这份儿恐慌，不是装出来的，倒是真的原汁原味。

这位张夫人，什么来头？

张夫人也在放肆打量二格格：“你说你是顺天府来的？你婆家富察家的旁支？”

顿了顿，二格格点头，这些事儿都是他们之前自己透漏出来的消息，和他们自己的路引都是能对的上的，哪怕是广东巡抚亲自去查，这些路引身份也是绝对查不出什么问题来的。

“是吗？那我怎么瞧着你，有点儿眼熟呢？”张夫人笑了一下，意味不明的盯着二格格看。

二格格心里猛地一跳，差点儿就以为自己是暴露了，但很快她就跟着笑道：“是吗？那可能是因为我漂亮吧，不是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吗？漂亮的人，都是有共同点的。我这相貌，得亏是没生在京城，要不然啊，就没京城第一美人什么事儿了。”

京城可没什么第一美人。

这世间对女人的诸多苛刻要求，让第一美人之类的称号也变得有些不是那么好听起来。

所以为女孩子名声着想，睡也不会说谁才是最漂亮的。

京城倒是有美男子的评选，弘晖就曾经入选过。

张夫人静静的盯着二格格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佛拉娜：“你是富察家哪一支的？说起来凑巧，我和富察家，正好有些渊源，说不定，我就认识你们家长辈呢？”

佛拉娜耿直：“你肯定不认识。”

“你没说呢怎么知道我不认识？”张夫人挑眉，带了几分漫不经心：“还是说，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倒不是不能说，而是我爹娘在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没了，我今年十八岁，因为早产体弱才长得矮，夫人看起来也就二十七八，我爹娘死的时候三十五，十岁的孩子，能有多好的记忆力？”

顿了顿，他压低了声音：“咱们也是好兄弟了,你和我说,真是因为不想耽误了才走的吗？这天儿可还冷得很，眼瞧着快过年了,这时候走是不是有点儿太着急了？怎么也得等过完正月了再说是不是？”

佛拉娜笑道：“这地方本来也不是我们家乡，出门在外,走到哪儿算哪儿。再者,去福建过年也行，这边总归是见识过了,看过了，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饭不吃，是因为我对你们有最后的亲情。”弘晖说道：“过了年，除了富庆，佛拉娜，你就带着塔山去福建吧。”

二格格顿时恼怒了：“我就说你这计划怎么一天三变的，和之前的又不一样了，感情又是打着送我走的主意啊？我都说了，我要是不干点儿事情，我怎么能说自己是出来游学了呢？表哥，你这样总阻拦我上进是不是不太好？”

“程三肯定相信我是个没脑子的了。”富庆笑着说道：“咱们接下来是不是得富贵险中求了？毕竟，我跟着程三去赌场，可已经花掉了一千两银子了。”

前脚二格格收了张夫人的礼物,后脚佛拉娜就带着更贵重的回礼送过去了。张老爷推辞一二，最后在佛拉娜的坚持下还是收下来了。

“打定主意要走？”张胖子问道,佛拉娜笑了笑,却没接话,这就表示是有转圜的余地的。

张胖子想了想，说道：“那既然这样，我做东，请你们吃顿饭，也算是咱们一起过年了，反正也没几天了是不是？今儿就是二十九了，明天三十，明天吃，不许推辞，咱们也不去别处，就在我家，你们觉得如何？”

若是他们不答应，那等着他们的就是强制性的交易了——上瘾了，不就得干了？

伸手摸了摸下巴，富庆继续说道：“就算是没有张胖子，这一千两也足够我进青龙帮了。程三承诺我，回头会带我去见见他的主子。”

弘晖点头，看佛拉娜：“明天，咱们就是去张家闹一场的，富庆，输掉了咱们的路费。这几天给张夫人的回礼，是你背着我给的。”

他伸手点了点：“我这两个表弟，一个不懂事儿光会惹祸，输掉了路费。一个清高不食人间烟火，送个礼物都没数儿，将家产全送出去了。我，得了姨母嘱托要照顾你们，本来就心存不满，想要压过你们一头，至少在钱财上不受你们掣肘，所以，愤怒生气之下，我就应了张胖子的建议，答应做这生意。”

回去和弘晖他们讨论一下，佛拉娜就知道张胖子这次的请客，大约就是宴无好宴了。不管他们答不答应做这生意，怕是那宴席上的酒菜也都吃不得。

若是他们答应，那当然是很好了，但是，做这种生意毕竟是和朝廷做对，他们就是为了防止弘晖他们告密，也得先一步将弘晖他们控制到手里。

总之就是试一试，成功了自然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若是没成功，弘晖能有证据这东西是他送来的吗？转了不知道多少弯了，在这广东省地界，还有敢出卖青龙帮的人吗？

就算是弘晖真的本事通天，查到了某个关键，那找个替死鬼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所以为了避免吃这顿饭，咱们得有个缘由拒绝。”弘晖笑着说道，看富庆：“你这段时间呢，和程三打交道的效果如何了？”

程三为人凶狠善斗，这种人呢，你和他讲道理肯定是不行的，讲不通。你得将人打服了，才有可能会从对方嘴里稍微掏出来一些消息。

张胖子太热情了，就好像佛拉娜不答应他就得要死了一样，无奈之下，佛拉娜就只好应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