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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鸟偷走当老婆这件事

第2章 前夜(二)

瀛洲岛上,有巫祝们布置的无数灵物祝咒,而囚禁黑发青年的金笼外,更是危险重重。

危险重重得金翼少年奇怪,巫祝们为什么将同族所在的那一片儿,视为重中之重。

金翼少年眼下装得轻松,其实好几次差点死了。现在见黑发青年问起,忍不住炫耀起来。

讲实话,黑发青年出现在这里的突兀感,就像一块出现在落叶灰尘堆里的美玉。

即便脏污遮掩,美玉自有光华。而肤色如霜,脸颊因之前一阵咳嗽泛起嫣红的黑发青年,眯起灿金眼眸看过来的模样,仿佛也淡淡发光。

这可能只是金翼少年的错觉,实际发光的,应该是黑发青年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饰物。

真不知道那些刺客哪来的信心,敢潜入瀛洲岛。

如此这般,金翼少年讲得专心致志,都注意不到李朝霜关注的,已经不是他。

李朝霜原以为,他这次被迫离开瀛洲岛,只是小鸟儿的误会。既然露娘只说了一个贼偷人,他哪里想得到,其中竟夹杂一场刺杀。

通灵的巫祝不至于连自己地盘上死了几个人都搞不清楚,露娘恐怕是故意瞒住刺杀的事,好避免他担忧。

问题是……

问题是,照露娘所说,他已大梦二十年了。

他醒着的二十几年,没谁来刺杀他这个文不成武不就的病秧子,怎地睡了二十年,反而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三岛十洲,在他睡着的二十年里,并不平静啊。

二十年前同样不怎么平静就是了。

李朝霜思索。

露娘告诉他,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是贼,却没说要他多警惕。

显而易见,露娘晓得最后偷走他的并非刺客,而是一只脑子不怎么好使的小鸟儿,因此,除了医治会停下,李朝霜在这儿并无危险。

露娘没说立刻会接回他,显而易见,是瀛洲岛依然有刺客残留,不够安全,打算先处理刺客的事。

就算刺客真的都死了,派出刺客的人可没死。

不过李朝霜并不担忧,十一岁的露娘需要成人护持,在大司命这个位置上坐稳二十年的李朝露,并不需要。

等候就好,拖后腿的病秧子该乖巧一点。

对了,还有这场误会,得解开才是。

李朝霜不再用只言片语逗小鸟儿叽叽喳喳了,他考虑好措辞,坐起身。

身体一抬高,视野顿时开阔,方才看不见的万丈深渊,便呈现于他眼前。

悬崖深不见底,只能瞅到漆黑一片,叫李朝霜不由恍惚。

金翼少年终于注意到黑发青年神色不对,停下滔滔不绝,重新给铜水壶添上水,又抽走李朝霜掩在面前、早已冰凉的湿巾,换了条热的给他。

李朝霜随手接过,半晌才回了一点神。

小鸟儿并没有询问他为何沉默,他反而忍不住解释道:

“要是掉下去,怕是惨了。”

说着方才神游时的思索,话音刚落,李朝霜感到身下一震。

他其实还有七分心神在恍惚中,片刻后才察觉,自己竟在下掉。

……我跳下去了?

李朝霜猛一惊,须臾间将自己方才恍惚时的每个念头抓出来抖一抖,一一陈列分明,才松了口气。

没有,他并非自己跳下来的。

他现在向下掉的原因,是小鸟儿的巢垮了。

……等等,这般情况,好像也不能松口气。

便在李朝霜思索这些的时候,他已向下落出很远。

鸟巢靠着洞穴,小鸟儿应该还在周围布置有祝术,虽有风吹进,却只是轻微,李朝霜反应那么大,只是他的身体太过敏感。

而此刻下落,呼啸狂风犹如长刀飞降。李朝霜没力气屏气,但呼吸间却只感到窒息。

……他这样的病秧子,从不被允许出门,是理所当然。

但是这么痛快地摔死,好像也不错?

好轻,若不是浑身在痛,这种轻盈感,仿佛消融在风中,乘风归去了。

他将下落得越来越快,等到深渊底部的那一刹,他会全然反应不过来。

漫长的痛苦,就会终结在一瞬间。

真好啊。

但不行,这么死了,父亲和露娘,怕是要找那只可爱小鸟儿麻烦。

李朝霜勉强从重病之人的涣散里,集中了心神。

而同时,一声悠长鸣叫,响彻深渊之中。

金翼少年愤怒化作原形,一团金灿灿的羽毛在峡谷中炸开,现出一只年轻的鹓雏。

朝阳尚未升起,鹓雏头顶翎羽宛若金冠,身后尾羽五彩如虹,辉泽将方才还黑暗一片的深渊照亮。

他扇动双翼,无数光点散落,暖风便驱散了此间亘古的阴寒。

于是,毁坏小鸟儿巢穴的凶手,终于显出了身形。

一只大蜘蛛妖,明显在修行中疯狂,沦为三灾爪牙,只剩下嗜血和进食的冲动。

它非常大,大到它腹部紧贴峭壁时,长满坚硬蛰毛的背部会在对面的峭壁上摩擦,在岩石上刮出一道道白痕。它有八只眼,密密麻麻排列在与它庞然身躯相比过于狭小的头上,这些眼睛不会在黑暗中发光,但如果有光照进来,它们也会齐齐闪出寒芒。

方才它藏在黑暗的深渊底下,向上吐出一根长丝。

长丝坚韧如钢,射中年轻鹓雏鸟巢的支点,所以鸟巢才会崩塌。

许是李朝霜过于虚弱的气息引来了它,毕竟李朝霜本人身体不行,但就血肉而言,因曾吃下过多的补品,营养丰富。

向上吐丝前,这只大蜘蛛妖已在峭壁上结好了一张网。

只要李朝霜掉下来,就会落入它的网中。

而且,连大蜘蛛妖缠茧吐汁的功夫都省了。

若以现在这个速度砸上去,即便蛛网柔软,李朝霜也定死。

李朝霜手脚麻木,只能慢慢调整呼吸。

一呼一吸间,他一双金眸竟微微发出灿光。

非是鹓雏羽毛那样的暖光,而是有若剑锋的冷光。

李朝霜抬手,似乎打算做什么。

然后他的下落猛地一缓,反冲直接叫他吐出一口血,手无力落下,眼瞳里的冷光同样消失不见。

是年轻鹓雏冲到李朝霜下方接他,却没想到反叫李朝霜吐血,吓得年轻鹓雏胸腔里那颗东西都要不会跳了。

他分明已用风慢慢缓住同族下落的速度,可眼下一看还是用力过猛。

如此虚弱,掉下去时同族不展开翅膀飞起,也是情有可原。

李朝霜滚到年轻鹓雏背上,陷入看似金属般坚硬,实则柔软若丝绸的羽毛中,蜷缩起,一手捂住嘴唇,一手按住胸口,不停咳嗽。

接住他的年轻鹓雏决定迅速飞起,但大蜘蛛妖可不会让快到口的美餐溜走。

它腹部一鼓,一张网从尾部喷出,堵住年轻鹓雏的退路。

年轻鹓雏不怕这个,只要他愿意,他的羽毛可以柔软,也可以锋利到割开蛛网。

可蛛网有毒,年轻鹓雏不敢让蛛网碰到虚弱的同族。

“我说你这家伙要点脸!识相就快点解开你这网!”年轻鹓雏张开嘴,清脆少年声音谩骂道,“不然小心羽族的报复!”

李朝霜在他背上咳得头昏脑涨,毫无插手余力,但依然觉得这威胁太软了。

大蜘蛛妖果不受威胁,腹部再缩。

而年轻鹓雏在新网喷出前,再次鸣叫。

他的鸣叫仿佛是唱歌,他的身姿如同在起舞,东风吹进了阴冷的峡谷,更多光点从金灿灿鸟儿扇动的双翼下散落,这些光点一落到山崖上,鲜嫩绿意便于峭壁上蓬发。

只是倏然,一棵棵大树从岩壁上拔起,东风再吹,李朝霜嗅到了淡淡花香。

桃花李花盛开满山壁,粉白落英如雨纷沓,李朝霜感觉好了许多,见到这一幕不禁瞪大眼睛。

羽族,乃是东皇之属。

而东皇,乃太一,乃九歌之首,乃天神之帝。

他是所有的开端,亦是第一句史诗。

因此,他居于东位,也象征一年的开始。

是春神1。

三岛十洲,可自称东皇太一的巫祝空缺数代,因为这一职位只有天生巫祝的羽族才能担任,而羽族在大荒销声匿迹已久。

李朝霜想,他大概是近年来,仅有的目睹过东皇太一的人了。

就见闻春讯而疯长的草木,如钢铁坚韧有力,锁住大蜘蛛妖的身躯,叫它不得动弹。不仅如此,它们的根须还顺着甲壳缝隙,扎进大蜘蛛妖内部,汲取其养分。

又以芒草顶穿青岩的万钧之力,破开大蜘蛛妖的甲壳,从底下生长。大蜘蛛妖发出无声哀嚎,却只能像祂过去所捕获的猎物一样,保护在甲壳下的柔嫩血肉,尽数化为他者的红泥。

年轻鹓雏可算出了这口在求偶对象前丢脸的气,风骚转身,展开闪闪发光的五彩尾羽,打算脱离这片蛛网覆盖的区域。

这时候,他感到伏在他背上的黑发青年,那短而急促的虚弱吐息,刹那悠长。

察觉动静的年轻鹓雏诧异抬头,就见另一只蜘蛛妖,之前一直隐藏着,不知何时爬上他们头顶,此刻腹部一鼓一缩,喷出粘连巨网,将他笼罩在下。

……躲不开了!

年轻鹓雏慌张侧身,右翼抬起,以己身遮挡,免得蛛网粘上背后的黑发青年。

但落下的蛛网,竟没有射来。

那整张新蛛网,连同第一只大蜘蛛妖阻挡在他们头顶的老蛛网,还有悄无声息在蛛网上移动的蜘蛛妖,从头到尾,整整齐齐,对半切开,一分为二。

既看不到何人出手,也不现剑光,只有汁液飞溅的蜘蛛妖,长脚抽搐从网上掉下去。

那些囚禁黑发青年的巫祝,直接拿黑发青年当巫祝装扮,丝绸长袴是炎热的三岛十洲才会流行的装扮,束腰的乌黑直身比最外一层灰纱氅衣厚不了多少。

因此,在他躺下时,只要认真看几眼,无论是裸.露的位置,还是布料包裹下的地方,都清晰可以看到,黑发青年耳垂、脖颈,肩胸,腰腹、臂膀和大腿,都佩戴有古拙金饰,手腕脚腕更是多个金镯重叠,微微一动就叮叮当当。

“几日前我去东海玩水,遇到一群鬼鬼祟祟出海的人,说要干掉李氏藏起的那只笼中雀。

“我一听,瀛洲李氏养的笼中雀,定然不会是凡物吧?莫非是同族?我就跟在他们后面,溜进了瀛洲岛。”

李朝霜将敷在额前的热湿巾取下,手捧着掩在鼻前,借温热的水汽,湿润呼吸的空气。

金翼少年十分羞涩,不太敢直视躺在他巢中的黑发青年。

金饰之间,还有同样金色的纹身,从腰腹背后,从四肢耳后,四处蔓延,将所有金饰连在一起。

在这之上,又是方才提到过的轻薄衣物半遮半掩……

李朝霜瞧着他的面色,好奇问:“你在唱什么?”

同时,他也借此遮掩表情,沙着嗓音柔声道:“好厉害啊……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语气中劝诱或许太明显了,然而金翼少年完全感觉不出。

只要李朝霜提问,哪怕很羞涩,他也兴高采烈全盘托出。

……那些巫祝如此装扮他同族,是想干什么啊?!

金翼少年脑子里晃过一些场面,不禁面红耳赤。

他手舞足蹈说起自己如何破解一个又一个陷阱,将一些运气讲成自己的实力。然后在李朝霜的追问下,也带了两句摸进瀛洲岛的其他人下场如何。

当然是死了。

喉间已然哼出一段求偶小调的金翼少年闻言呆住,片刻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立刻转身捂住嘴。

他因此没有注意到,全不似他这般尴尬害羞的黑发青年,神色透着好笑的意味,目光直晃晃盯着他。

娇柔美人,脆弱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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