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风止

“那就让我来教若心吧。”言浮花自告奋勇，“总觉得和这孩子很有缘分。”

“那真是劳烦诸位了，若心还不谢谢班主他们。”梁长风亦是心情愉悦道。

“不必客气，只不过万事开头难，若心你要做好心理准备，练功可是很辛苦的哦。”

“浮花姐，刚才我登台的架势不错吧，是不是比平时练得还要棒？”云席笑得灿烂，说话时还带着撒娇的口吻。

“所以呢？”言浮花问。

“所以，你能不能拜托不要把这事告诉我爹，我怕……”

“也好，那明日梁先生直接到复塘街找我便可。”

梁长风应下，又道：“对了，在下还有一事想请教言班主，今日可还有驯狮的演出？”

“确实有演出。”言无烈点头，“不过赤斑没法登场，只得安排刺雎和柒啸。”

话题转移后，若心在一旁自在了许多，却听不懂他们在聊什么。

“赤斑最后一次登场的日子，言班主可还记得？”

“这个我记得。”言浮花微蹙秀眉，“恰是半个月之前的事，那天也是有演出的日子，还安排了赤斑压轴出场，一切都很正常，并未有任何征兆。到了第二天清早，大伙儿便发觉不对劲了，总之很奇怪。”

梁长风继续询问：“赤斑平日在演出前后可会在此暂歇？”

“那是自然。”言无烈应答，“梁先生是想到了什么？”

“可否领我前往一看？”

言无烈与言浮花默契地对视一眼，表示了应允。

安顿地方并无特别之处，眼下笼子内空无一物，想必刺雎和柒啸也已登台亮相。

梁长风绕着关放狮团的铁笼来回走了好几圈，始终沉默不语。末了，又半蹲在笼子前不知在观察着什么。

“可有不妥？”言无烈捺不住性子问着。

“这里的痕迹是？”

“是以前留下的抓痕和咬痕，赤斑他们的。”

“赤斑的吗？可我记得你说过，赤斑平日较为顺从。”

言无烈笑言：“再温顺的狮子也有焦躁的时候，兽性这种东西该如何讲呢，就算是我们人冲动起来也会失态。”

“正如我今日见到的那样么，赤斑的焦躁。”

“算是吧。”

若心在一旁越听越惊讶，当真想象不出这地方竟然还养着能登台表演的猛兽。

梁长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又同言无烈客套了几句，携着若心告辞了。

二人离开帐篷后，正是演出落幕之时，外面的天色也逐渐暗淡下来，沉浸于暮色下的北城较之白天更显繁闹拥挤，被火光照得发亮的灯笼、不绝于耳的吆喝叫卖声，和沿街飘散不尽的香甜气息，瞬间把若心拉回了现实。

“说吧，你来这里做什么？”梁长风从刚才起便脸色阴郁。

“不是梁先生让我来言家班的吗？”若心甚是不解。

“我让你来的？小鬼，你是没睡醒还是在梦游。”

若心糊涂了：“但阿辽说，是梁先生让……”

若心说到一半，方才想起自己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糟了，阿辽还没出来呢！”

“啊——”梁长风“啊”的意味深长，似乎很快就明白整件事的原委。

“是阿辽带你来的？”

若心听出梁长风语气不对，识趣地站远了些，用细小如蚊的声音轻轻答了句：

“对。”

梁长风听到这回答，却是突然笑起来：“我说你啊，不管是谁说的话都信吗，做事情之前从来不动脑子么，明明胆子那么小居然还敢闯去后台，我真是小瞧了你啊。”

这话显然是在嘲讽他不自量力，若心再笨也不可能听不出来，只是就算其中是场误会，他也觉得梁长风没必要用这种口吻责备他。

“是啊，我胆子是很小。”若心不服气，“可我相信阿辽啊，梁先生如果不放心为何要把我留在采珍铺呢？即便是我相信了阿辽，也是因为相信了梁先生啊，你那么好心替我找师父，我当然也要拼尽全力啊。”

若心并非觉得自己委屈，只是有些话真是不吐不快，他也想凭自己的本事去找师父，但显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只要他能做的，必定会全力以赴，这也是他一直对梁长风反复提起的。更新最快 电脑端:https://www./

“拼尽全力也绝不只是拼尽全力就够了。”梁长风也是对这小鬼的“勇气”无何奈何，他看着若心红了的眼眶竟是难得的有些动容，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你要记住，做任何事之前先动脑子，无勇无谋是下下策，有勇无谋是中下策，有勇有谋才算上策，至于上上策——”

梁长风并未说下去，只叹了口气继续问：“你又如何觉得我来言家班与你师父的事相干？”

若心还沉浸在刚才的情绪里没出来，突然听到这提问浑身一激灵。

“因为你昨天问了奇怪的问题，还说要来查言家班，所以……”

“所以，你觉得这地方如何？”

若心摇摇头：“我还不知道。”

梁长风早就猜到他会这么答，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既然你那么想查清楚，我便给你个机会。”

“什么机会？”若心又提起了兴致。

“拜——师——学——艺——”梁长风拖着长音缓缓道。

“你是说……”若心也不是笨蛋，很快领会了梁长风的意思，“梁先生，你是故意让我进言家班学艺的，对不对？”

“算你还有点儿脑子，刚才知道配合我。”梁长风抬手敲了敲若心的脑袋，终于有些满意，“如何，这次你打算怎么做？”

若心摸着额头回答道：“我这次绝对不会乱来，那什么，有勇有谋才算上策。”

“呵，倒是会现学现卖。”梁长风淡淡一笑，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梁先生，阿辽他……”

“那小子可比你聪明太多，你就不必担心他了。”

梁长风的话果真在不久后得到了验证，等若心再回到采珍铺时，阿辽已经先他一步回来了。

若心已是满肚子的疑问，想找阿辽问个明白，还未开口却被梁长风拉了回来。

“阿辽，你师父呢。”

阿辽站在采珍铺门口，半侧着脸极不自然地回答道：“师父他……在忙。”

梁长风又冷冷说道：“你去请他出来，我找他有事。”

“师父不让我去打扰。”阿辽看了一眼若心，心不在焉道，“请梁先生明日再……”

他正说着，便听到有脚步声走来，人还未走到跟前，声音便传来了。

“哟，疯子你回来啦！”

徐朔之晃着手中的扇子信步走来，一幅悠然自得的模样像极了聚在文川阁内吟诗作画的文人雅客，只不过这些在梁长风眼中都是幌子。

“我以为你不敢出来呢。”梁长风也不把自己当外人，领着若心便进了门，“不过这个点铺子还没落板，除了等我应该没有别的原因了吧。”

徐朔之却不接话，笑吟吟看着若心道：“若心饿了吧，我让管家准备了好菜，你随阿辽一同去吧。”

若心往梁长风后面躲了躲，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这次他记着了，只听梁先生的话。

“若心，你先去。”梁长风见若心这幅样子，知道若心是起了戒心，但他也清楚徐朔之和阿辽的为人，绝无伤若心的意图。

“跟阿辽去，没事的。”梁长风补充了句，这才打消了若心的顾虑。

见两个小鬼一走，徐朔之立马搭上了梁长风的肩膀，吊儿郎当道：“喂，老实告诉我，那小鬼到底是什么人。”

梁长风一脸嫌弃地推开他，径直挑了张椅子坐下，又气定神闲给自己倒上杯茶。

徐朔之早已习惯了这家伙的冷漠，也跟着坐到他对面：“听说那小鬼的师父失踪了，你是想掺上一脚么？”

“是又如何。”梁长风冷冷回了句。

“我就说嘛！”徐朔之激动道，“那小鬼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你这么个……这么个……”

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形容梁长风的古怪脾气，他可是看多了梁长风的冷漠，一时难以接受这家伙也会改变。

“总之，你到底在盘算什么？”

梁长风啜了口热茶：“你故意让阿辽带若心去番街，又是在盘算什么？”

“喂，什么叫故意，我这是扶危济困，既然若心要找他师父，你能帮我就不能了吗？”徐朔之边说边偷瞄梁长风脸上的神情，“以我的人脉，找个人还绰绰有余。”

“只怕这次你要知难而退了。”梁长风顿了顿，继续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惜若心不是一般人。”

“那他是什么人？”

徐朔之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他居然看到这家伙在笑。

“你一向自诩聪明，难道没看出来若心是个小沙弥么。”

“什……什么？”徐朔之听完便炸了，“你开玩笑吧！”

“我才懒得跟你开玩笑，你要是还想活得自在，就少管闲事。”

“你……”徐朔之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说了这么多还真是饿了，难得你准备了一桌菜，我就不客气了。”梁长风缓缓起身，熟门熟路地朝侧门走去。

“喂，疯子，私匿沙门一旦被发觉可是重罪，你莫不是疯了吧！“徐朔之可真急了。

梁长风回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却是什么都不答。

“哎？”徐朔之瞬间明白了什么，“好你个疯子，你故意的是不是，真是气死我了！”

“知道怕你还乱跑？”

云席可怜巴巴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不会再犯，我保证！”

“身子瘦弱了些，不过既然若心愿意，那先来试一试未尝不可。”言无烈倒也未做拒绝，“梁大夫你觉得如何？”

“若是言班主不嫌弃自然好。”梁长风回答。

“哎？”若心没想到云席会提及这件事，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忽然他感觉肩上一沉，是梁长风的手搭了上来。

正当若心毫无主张之际，梁长风侧身挡到他身前，迅速接过那顶毡帽。只眨眼的工夫，他便将若心身上的暗黄色长袍被脱下，连同帽子也一齐换掉，若心这才恢复了来时的模样。

说着云席把右手举过头顶，又一连说了三次“我保证”。

若心原本心里发慌，见此情景突然便不紧张了，说到底整件事还是因他而起，该道歉的人应该是他啊。

云席连连答应，见一旁的若心仍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主动搭话道：“你好，我叫云席。”

若心似是有些会意，这才点头道：“对啊，你刚才登台好帅气啊，还有那些看得我眼花缭乱的表演太精彩了，我真的很想学。”

说罢他还装作露出十分羡慕的表情。

“看来若心是真的对我们言家班感兴趣啊，无烈，你看要不要让他来试试？”言浮花朝言无烈微微一笑。

“不不不，怪我。”云席一点儿不怕生，拍着若心的肩膀道，“刚才还要谢谢你临时替我上场。”

“好啦，你们两个不用争了。”言无烈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安慰道，“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啊。”

若心用力地点点头，方才的不安与慌乱被热情的话语击退，如果只是练功而已，再苦再累他都能撑过去，只是……

“如此，待我回去替若心准备一下。”梁长风说，“刚好明日还要给赤斑复诊，我便一同送他过来正式拜师。”

“我是若心。”云席的热情让若心觉得如沐春风。

“刚才听浮花姐说，你想来言家班学艺是吗？”

“那个……这事怪我啊……”若心小声道，“和云席没关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