鳞火

“你能不能好好听我说？”

“我听着呢。”

“你听着——只怕是一只耳朵塞进去一只耳朵放出来。”

她在你心里

从此事出发

禹九看着手里揉成渣渗出水的草药，想想还是树起拳头把药草的汁液全部滴在他们路过的地方，然后稳定心神回答说：“回公子，尚未准备好。”

“你继续。”

“我——”

王灵齐一脸无辜地笑着看看沐子来，又转脸看看在一边强装什么都不知道的禹九。他一看，沐子来露出一个算你狠的眼神，也是笑盈盈地扭头看着置身事外的禹九。见禹九认真专注地准备药草，仿佛不曾关注他们两人突然间开始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对峙，沐子来斜眼看看王灵齐，不再打算和他说顶嘴似的叮问似的话。

被打岔之后，沐子来静默好一会儿不说话，王灵齐打破沉默解释说：“我是想，你能不能少说话，以免嘴角开裂出血。”

“我没有那么娇弱，我——”

药汁渗进新割开的伤口，感觉到一丝疼痛，禹九一边借血暗暗施以灵力让草药更有效果，一边扯起笑脸打断沐子来的话说：“公子，草药准备好了。”

沐子来转脸对禹九点点头说：“准备好了，那你开始上药吧。”

示意禹九开始之后，沐子来又转脸继续反驳王灵齐：“再说，我一边与你说话一边上药没什么问题。”

“是吗？你试试。”

沐子来证明自己一般地说：“白夜在江洲安排的人——”

说到一半，余光瞥见禹九举起手没动静，沐子来又停下来问：“禹九，你怎么不上药？”

禹九疑惑地看着沐子来，她想过自己亲手给他上药，但是又觉得不太妥当，所以看见沐子来交代完就转过脸留下受伤的半边脸面对着她，她就犹犹豫豫像愣了一般。等沐子来停下来特意提醒他，她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这就开始。”

禹九右手点起一点药汁小心地伸向沐子来的嘴角，涂抹上去，沐子来不明显地躲避一下，继续装作若无其事地给王灵齐说：“江洲的安排主要分为四部，各有侧重，秦时欧，半面庄……”

手中的药草被抢，禹九惊讶地喊一声：“王公子——”

抢走禹九手中的药草后，王灵齐迅疾地抹上沐子来的嘴角。

“嘶——王灵齐——”沐子来捂住脸盯着王灵齐。

王灵齐看看手上沾染的药汁，又看看沐子来的表情，得意洋洋地靠着马车车厢说：“上药都不能安分些，仗着自己是公子以为九姑娘下不去狠手。我来。九姑娘，草药给我，你去处理一下手上的伤口。”

手上的伤口——禹九看一眼手上的伤，有意无意地把手指曲起来想躲藏一下。

手上的伤口——沐子来吃惊地转头看向禹九，见她握着药草把伤口藏起来，想伸出去握着她的手看看伤得如何得手接着宽大的衣袖藏起来，只让王灵齐看见他一瞬间的着急。一边是想让禹九去处理自己的伤，一边是想向王灵齐掩盖一些什么，沐子来转过自己受伤的脸朝着王灵齐，说着给禹九的话。

“受伤了？让他来，我倒想看看他能不能下狠手。”

王灵齐明白地眨眨眼，威胁道：“你好好看看。”

随后，王灵齐偏过头看向禹九把手伸向她从她手里接过湿漉漉的药草，比较善解人意地说：“九姑娘，接下来的场面或许有些血腥，你先回避一下。”

“禹九告退。”不再看王灵齐似乎看透什么的眼神，不再看沐子来意味不明的眼神，禹九转身挑起帘子，迎着玄英的笑脸坐在原来的位置上。

“玄英，找一处医馆停下让禹九姑娘去买些药。”禹九坐下之后，沐子来的声音随后跟出来。

“是……九姑娘伤得怎么样？”

禹九举起手掌看一看，没递给玄英看，不在意地说：“一点小伤，不必在意。”

“小伤？再不好好看看会破相，以后谁还要你。”

听见第一句质问，禹九愣神一下，因为话是从后面车厢传出来的，不过细听之后，原来是王灵齐在教训沐子来。

“我已经成亲……”沐子来话没说完就被王灵齐出言打断。

“别动，再动我不客气了。你能不能安分一些，别让人担心，看看你，围场上让我为难，让自己受伤，让禹九姑娘为你爬山找药，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听王灵齐教训沐子来，禹九心里竟然生出一种温暖，多一个人关心沐子来似乎并不是什么坏事。沐子来装得乖巧，沐王爷平日里找不到机会教训他；公主府他很少去，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人对他说教。王灵齐，一个被沐子来刻意安排在他敌人的位置上的人，竟然在别人不知道的地方这样教训他，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竟然不输给沐子来和他的兄长与父王。

“玄英，医馆到了吗？”身后沐子来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快了。”

禹九看着前方，在街道之上的店铺之中搜索到医馆二字，不等马车停下就自己跳下来，轻飘飘说一声“公子，我去药庐找萧潇姑娘”，然后示意玄英不要停，她转身跑开很快地消失在他们的视线里。

消失在街巷之中的禹九又隐身回到沐子来的马车上，看玄英护卫着身后的公子警惕一路可能出现的危险，听身后的两位公子上完药之后先开开玩笑再慢慢转回正题。

“子来，你有没有觉得禹九像谁？我的意思是说，她的身份是接近于红竹还是林枝。”

“什么意思？”

“她在你心里算什么？”

“她是她，红竹是红竹，林枝是林枝。”

“若是有一天有人让你在她与林枝之间选一个，你会选谁？”

在禹九笑着否定自己时，沐子来回答说：“我会选她。”

还没来得及高兴，禹九听见沐子来补充说：“我相信你会替我护着林枝。”

沐子来的一个回答一句补充，让有心听的两个人——王灵齐和禹九——在哭笑间转个弯。若是对王灵齐的要求没有替代二字，禹九对沐子来的选择应该会感到很开心，现在，只是有些哭笑不得。王灵齐是知道有些话现在说不清楚讲不明白，虽然看出禹九和沐子来关系有些不一样，但谁知道是不是与沐子来与赵林枝当初如出一辙，明明在别人眼里是两情相悦的天生一对，结果成亲之后相敬如宾像两个凑对过日子一般的朋友，谁知道他眼前的沐子来对感情是什么态度。

“精致的榆木疙瘩。我们方才说到你在江洲的发现。”

被说成榆木疙瘩的沐子来不高兴地沉默一阵之后说：“说到他们对秦时欧是不想杀，不敢杀，还是不能杀。从我得到的消息看，不想杀秦时欧的人少有，即便是与他同盟之人也有不少想对他动手，听说半面庄上秦时欧的赏金许多都来自外界；除暗中的杀手之外，像你一样想为家人报仇的人不少，因此而死在青湖山庄的人不少。说到不想杀秦时欧之人，陛下是其中之一，陛下以为可以掌控秦时欧，让他在他的控制之下做一些他想要的事，因此你杀秦时欧一定会引起陛下注意。不过，秦时欧已死，追究太多反而会让对秦时欧恨之入骨想秦时欧死无葬身之地的人怀疑，你知道会有多少人高兴秦时欧死去，而且不管你的说辞是否属实，只要牵扯上半面庄这个不受陛下管辖的地方，他总会有所顾忌。我猜，陛下接下来会让人从此事入手介入半面庄……”

“玄英上车已有好一会儿，你还没准备好，莫不是外面风太大尘土太多不方便——”

方才让玄英轻巧地上车果然没瞒过车厢里的两位公子，禹九背对玄英不回头，拿过一旁的药草又扯下几片叶子继续在手里捣鼓。

沐子来从王灵齐的笑容里看到调笑意味，知道他一直没有听自己说话，所以拔高声调喊一声：“王灵齐——”

“你继续说，我听着呢。你说到他们究竟是不想杀、不敢杀还是不能杀。”

沐子来透过绿叶交错形成的缝隙看着禹九说：“果真是没有准备好，既如此，你便在这儿准备准备，好了便提醒我一声。”

精致的榆木疙瘩

“玄英，停车，让禹九进来。”

“是。”

“九姑娘——”

“是。”禹九应声，在沐子来说话间示意的马车另一边坐下。她心不在焉却装出一副心无旁骛的样子，又扯下叶片放进手里，覆盖在原来的药渣上继续搓揉，不去管身边两位公子的神色，不理会他们谈话的内容。

沐子来也没管禹九在做什么，转头就与王灵齐自问自答又自答自问地说：“江烐与半面庄来往过密，难道是有人横加阻拦？”

见王灵齐就看着他什么也不说——仿佛等他继续说——的样子，沐子来又自己回答说：“秦时欧在江洲地界上猖狂多年，不论是半面庄还是江烐都没能真正能控制他。半面庄里，杀秦时欧一人得到的酬劳可以供人富贵无忧地生活下半辈子，可从来没有人去接这个任务。江烐倒因为一些对秦时欧而言不大不小不痛不痒的事情几次将秦时欧请进府衙，结果最后也是好好地将人送走。他们究竟是不想杀？不敢杀？还是不能杀？”

一声应答一声口令，原来在平地上颠簸的马车停下来，和禹九一样暂时陷入静寂之中。

“九姑娘——”

“我这不是，你这不是还没有说到重点嘛。”

“你——”

禹九扭头看着玄英笑一笑，收回一直悬空的脚，一手拿着药草一手握着药渣站起来，用手挑开车帘弯身走进车厢，行礼之时用几株绿草遮住脸。

“公子。王公子。”

“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