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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横滨打工人的我竟然

第14章 亡命赌徒(七)

不多时,就有人送来关于这次任务中人员伤亡的名单交给春日签字,他是本次任务的主要负责人。

春日一目十行地浏览完,在没有看到高野和佐藤——那两个他派到监狱两端埋炸|药的人的名字后松了口气,下一秒却在川崎夕的名字上停留数秒,神情有一瞬间的怔忪,像是突然被人抽走了魂魄一样。

他反射性望向川崎。

太宰治知道自己赌赢了,赢得非常彻底。

他提了踢腿,说:“放我下来吧。”

春日弯下腰,稍微蹲下了一点,方便太宰治一落地就能踏实地踩在地面上。

他听太宰陈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虽说早有预料,但也没往“川崎是间谍”这方面想过。

太宰在他身旁停下。

夜色如水,秋夜的寒意从脚底蔓延上来,逐渐遍布四肢百骸。春日觉得自己有些冷,他不禁缩了缩脖子。

良久,春日说:“我好像真的有点奇怪。”

太宰治有些不明所以,侧头看向春日的侧脸。

月亮似乎对他格外偏爱,清冷的月光柔和地洒在他高挺的鼻梁上,他整个人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似乎随时要消失在月色里一样。

“我好像内心什么波澜也没有,”春日皱着眉说,“但好像下一秒又会很难过。”www.lawace.cn 盘古小说网

“他背叛了你。”太宰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只是在告诉他一个事实。

春日穿过来往的后勤人员走到川崎的尸体身边。川崎的眼睛空无一物,黯淡无光,春日跟他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慢慢蹲下身子,把最初那只在树林里找到的的、时间久远的手环戴在了川崎努力向前伸的手上。

没有任何根据和缘由,他冥冥之中就觉得,那个东西属于川崎,现在应该物归原主。

手环完美地贴合着川崎的手腕,像是为他量身打造一般。

春日最后望了一眼川崎,似乎是要把对方的脸牢牢镌刻进脑海里一样。他的目光跟秋日的夜一样的凉,却透着一丝悲悯。

费尽心思为人谋划,最后却不得善终,是你想要的结局吗?

死人当然不会给他答复,神明也不会。

春日沉默地回到太宰身边,他的神情异常平静,与平时并无多大区别。

可太宰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又好像什么东西也没变。

“回去以后,你调到我身边来吧,春日。”

赶回横滨已经是凌晨两点,街道上空无一人,一片死寂。

春日把车窗降下来,新鲜的空气如同新酿,从窗外争先恐后地涌进来。当车行驶到靠近码头时,春日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盛着海风送进车内,萦绕不止。

“……春日,把窗子摇上去。”太宰治揉了揉鼻子,把鼻尖的痒意压下去,“好冷。”

春日听从地将车窗关闭,然后侧头问身边的小女孩:“你也很冷吗?”

听到这话,太宰的表情像话吞了蟑螂,脸一下子拉得很长。

当时他们一行人从监狱里出来,就见到这个叫遥香的女孩子一动不动地站在春日炸出的那个大洞那里,手上紧紧抱着一条隔着很远都能闻到腐臭味的断臂,固执地望着密林深处。有几个黑手党的成员拿着枪让她离开,她却像是在原地生了根似的,怎么威胁都不肯走。

春日在看到遥香时也并不是很惊讶,只是点头说:“你等一下。”

他将遥香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向太宰交代了,有些紧张地等待着太宰的回复。

“你自己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太宰说,“注意一点就行。”

他自己也很想知道,刚刚遭受背叛的春日,还能做到哪一步。那副清冷平静的面具虽然已经被他撕下一角,可他还是想知道,这个人的内里,有怎样的心肠。

但是太宰治拒绝和遥香同乘一车。

起因是这样:作为在场职位较高的太宰和春日要同乘一辆车回去,因为港|黑派来的车辆不够,只能屈尊降贵让两位大人挤一挤。小女孩说什么也要跟着春日,看向春日的表情满是依恋和孺慕,看得太宰有些冒火。

他说不上来是哪里让他看不顺眼,总之他非常!讨厌!小女孩!捏着!春日!衣角的!样子!

再加上,这个女孩子身上实在是太臭了,就跟放了一万年的鲱鱼罐头一个味道。太宰治恨不得戴上防毒面具。

所以太宰治明确表示:“我不要和她坐一辆车。”

春日没觉得这个回答有什么问题,他到现在为止都不太懂太宰治这个人。于是他也只是叹口气,温和道:“那我去跟高野他们挤一挤。”

最终,太宰治跟遥香大眼瞪小眼地上了车。

听到春日的话,遥香乖巧懂事地摇摇头:“我还好,不是很冷。”

春日瞄了一眼女孩身上薄薄的一层单衣——那是监狱的牢服,材质并不是很好,到处有被树枝划破的缺口。她的手臂上冒着密密的鸡皮疙瘩,显然是冻得不行了。

春日把外套脱了下来,给遥香披上了,小女孩的脸顿时变得红扑扑的。

太宰鼓起了腮帮子。

越往港|黑的方向开去,周围的环境就变得更加不同:

到处都是断壁残垣,高楼建筑倒伏在尘土之中,曾经受其庇护的一切都湮灭在破碎的废墟里;沥青大道上拖出长长的血迹,一直绵延到暗巷深处,数不清的尸体垒起一座墙壁,这里经历了怎样一场血战从他们死去的惨状就能够看得出来。灰暗的路灯停留在路旁,照亮了无声的毁灭和破败,苍蝇和飞蛾在灯下飞舞,腐朽的灰色攀进春日的眼。

这才仅仅过去一天而已,横滨已经沦陷了一角。

死气、悲伤、绝望等情绪沉重地朝他扑面而来,他几乎可以想见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之前经历的种种痛苦。

他们嘶吼、哀嚎、歇斯底里。他们有的人死前高举双臂,祈求神明垂怜不要收走他们的命。

明明之前他也曾亲手杀死过人。

但这一次,不知为何,他的表情出现了裂痕。

春日冰凉的手蒙上遥香的眼睛,像一块冰,凉得女孩打了个激灵。

“春日你看,”太宰突然开口,“这里就是人间。”

“人类说到底是自私的生物,会为了欲望争得头破血流,友人之间会反目,最亲密的兄弟下一秒也会刀刃相向。而他们的欲望一旦得到一点满足,就会扩大心底的欲念。当欲望得到满足,就会马上有另外一个欲望去替代。”

“但人永远不会满足。”太宰说。

他们在港|黑的大门口停下来,大门紧紧锁着,密不透风。

车内没有灯,太宰几乎整个人都融进了无边的黑暗里。春日注视着那片黑暗,他知道那里并非虚无,太宰治坐在那里。

“你有过什么欲望吗,春日。”太宰治问道,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春日张了张口,不知道回答些什么。

他有过很想要的东西吗?

或许是有的,但或许有没有。他的心底空无一物,好像什么东西都能装进来,但又无法完美地契合那个位置。

“我只是想活着。”过了许久,春日开口回答道,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是干涩。

太宰治当然知道他想活着,春日是他见过的,最平凡却最勇敢地活着的人。

明明失去了一切,家人、记忆、容身之所,甚至连身份,都是太宰治给予给他的。

他们一个人想热烈地活,另一个人只想走向死亡。

“但我并不畏惧死亡。”春日突然又说,“死亡只是时间停止的一种方式。”

“只是,只有当我变成完整的一个人,才有死亡的资格,在那之前,我不会欣然接受死亡。所以我想活着,这应该也是欲望的一种吧。”

他清凌凌的声音在车内响起:“而无论生死,欲望满足与否,重要的事物一直存在,那就够了。”

寂静的沉默之后,春日拿手机照亮了车厢。

“下车吧,太宰先生。”

分开的那一瞬间,春日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眉眼浅淡,柔软的鸦发滴着汗珠,湿哒哒地挂在额前。他的衬衫上残留着斑驳的血迹,看上去颇为吓人,但是身上的刮伤和压断的手臂,已经不知何时愈合。

那奇异的身体反应似乎停留在了身体里——春日说不上来哪里怪怪的,好像少了点什么,虽然依旧能够感觉到流淌在身体各处、不知源头的能量,但方才那些能聆听自然、好像能积蓄能量的能力突然消失了。

松田良子满脸灰败,知道大势已去,她被收押时连挣扎都放弃了,只是在被押送上车时凉凉地瞥了太宰一眼。

太宰眯起眼,还以一个纯真无害的笑容。

清瘦的躯体里藏着未曾发掘的巨大力量,今天在他面前显现出庞大冰山的一角。而春日有强大的心脏,配得起这份力量。

通天火光熄灭之后,白烟悠悠升起,留下满地干枯的肉块,焦黑得不成样子。

他求知的目光投向太宰治,希望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太宰治双手半举起,一副“别看我我什么也不清楚”的表情:“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他扯下来一看,是他跑过来的时候遗落在地上的西装外套,上面的尘土被抖落了个七七八八。

太宰的部下来得很是及时。

冲着夜空放出信号弹之后,还没有十分钟,就陆陆续续有持木仓的港|黑成员赶来。

他们训练有素,朝上司太宰治简单问候后就投入工作中,多余的话一句也不肯说。

已是深夜,山间起了浓雾,流云给月色拢上一层薄纱,草木之上结起了寒霜。温度已经全然降了下来,又是在郊区的山里,没什么暖热的光源,就比城区更冷了些许。

一阵刺骨的风吹过,太宰治低低打了个喷嚏,然后脑袋就被什么东西罩住了。

那个人已经死透了,嘴唇乌青,满脸绛紫,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和惊惧似的,他眼睛睁得很大,眼眶几乎要撕裂开来的程度。

也是春日不太想去面对的事实。

春日走在他前面,从他的视角看去,只能看见年轻人单薄瘦削的身形。

但又不完全是那样,太宰治一面想着一面将外套套上。

得到这样回复的春日点点头,似乎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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