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种家求学，义利之辩
种世衡因军中公务繁忙，在介绍完陆先生后就离开了。
林平也跟着几人上起了穿越以来的第一课。
清晨太阳初升，阳光如金丝般透过窗棂，照射进屋内，虽然经过窗纸的过滤，但屋内仍然明亮。
林平和黑牛像往常一样，早早就起来进食铺帮起了忙。不过，因食铺之中新雇了人，并且林平今日还有事要做，所以也就较早停了下来。
吃过早饭，天色已亮，因为是初次进种府，林平和黑牛都极为重视。
于是，先是洗漱了一番，又换了套干净衣服。想起上次种家父子未吃得水煎包、锅贴，林平特意拾了些，放在食盒里面带上。
人自生下来，学习知识的人与不学无术的人未来的样子，差别是很大的。知识改变命运，也绝非空话。
更何况，在宋朝，真宗皇帝也曾写诗劝世人勤加读书。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風雨文学。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欲遂平生志，五经勤向窗前读。”
風雨文学更有颜如玉。
可见，自古至今，男人的追求从未改变。区别的仅仅是称谓不同。
美食、豪车、美女，始终是他们的追求目标。而考取功名就能赢得一切。
于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争的遍体鳞伤。
不知不觉中，林平神游天际，以至于没听到陆先生正在向他提问，直到坐在旁边的黑牛碰了下他的手臂。
林平一脸茫然的站了起来。
陆先生严肃的说道：“虽是初学，再有下次，可是要戒尺伺候了。”
林平忘了，在古代，先生教学时，若不专心，是会被用戒尺体罚的，那可是真打。也不像后世，学生打不得骂不得，随便一打就要劝退教师，或者诉诸法律，于是教者得过且过，学者江河日下。
岂不闻，自古而来，“严师出高徒”，“教不严，师之惰。”皆是至理名言，教师不树立威严，对学生缺乏教导，学生怎会成才？
听闻要体罚，林平精神一震，赶紧行礼，并回道：“请先生原谅，学生下次不会了。”
陆先生没理林平，只是问道：“《诗经》有言‘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你作何解？”
林平思虑了一番道：“喻的含义在此处为明白和了解的意思，所以这句话的含义是：君子明白义，而小人只懂得利。”
陆先生点了点头，然后环顾了一下四周说道：“你们其他人以为此句作何解释？种诊你作何解释？”
种诊皱了皱眉，起身说道：“这句话的含义是：君子看重的是道义，而小人看重的是利益。作为君子，也就是道德高尚的人，他们做事时，追求的是以义为先；而小人，也就是品质低下的人，他们做事时往往计较的是此事对他们的利害，也就是以利为先。”
“其他人还有别的解释吗？”陆先生又问道。
“先生，学生认为此话还有其它含义。”林平起身回答道。
“讲。”陆先生看了一样林平，想听听这位好友口中称赞的林大郎还有何解释，刚刚的回答却是极为普通啊。
林平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义和利如阳和阴，两者看似互不兼容，实则可为一。利为义之基，义为利之导。为人取利以义为先，则为君子；以利为先则为小人。然无利人之不存，无义人之不续。义，人之所欲也；利，亦人之所欲也；二者可得兼。以义求利，其利为义；以利求义，其义则为利。君子求义，义为利乎？小人求利，利有义乎？”
林平看陆先生陷入思考，而种家兄弟也无反应。
于是接着说道；“科举取士久矣，名儒巨公皆由此出。今为士者固不能免此。然则，方其为官则有惟官资崇卑、禄廪厚薄是计，岂能悉心力于国事民隐，以无负于任使之责哉？从事其间，更历之多，讲习之熟，安得不有所喻？顾恐不在于义耳。居是官者，当专利国家而不为身谋，彼汲汲于名者，犹汲汲于利也。若为义，实则求名为利，则义与利何异？若为利，实则求义，则利与义何异？”
好吧，林平对义利的认识也就这样了，这其中还糅合了司马温公和象山先生的见解。
关于义和利的讨论，自古以来经久不衰。用现在的哲学观点来讲，其实两者是对立统一的。人们奋斗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利益，而谋利又分谋个人之力和谋天下公利。而谋公利和谋义有何区别？人在取利的同时，义推动着人们向君子发展，取利有道。
陆先生听完“林大郎你方才所言，是将利和义等而视之。若人在谋利时，并未取义，然其果则为义；若人在谋义时，初并未取利，然其果却是得利。然何人知晓，其初为谋利抑或谋义乎？”
林平挠了挠头，有点头疼，难道看结果不对吗？
陆先生接着说道：“为利为义，还是看要其最初之志，若以结果论之，则会使为利者愈多，而为义者愈少。久之，则人人皆唯利是图。”
林平反驳道：“如果一个人最初的目的是求义，而产生的结果虽然满足了其个人的义，但是却伤害的是多数人的利，他还会选择追求他的义吗？”
陆先生掷地有声的说道：“即便伤害的是大多数人的利，可如果这个义是对整个天下有利的，那就应该坚持去实现它。”
好吧，林平考虑的是求利求义的层次，而陆先生则把它上升到了社会影响层面上。
也许后世的林平生在了一个日新月异的时代，见多了为名为利而奋不顾身，一切向前（钱）看的人们，其实，那些心存理想的人们，离我们并不遥远。他们披荆斩棘，心怀天下，无数人前赴后继，抛头颅，洒热血才迎来了我们的新生。尽管，生存，使人们变为了现实主义者，但他们心中却也并未缺乏理想。
实际上，鲁迅先生曾言：“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埋头苦干的人，就有拼命硬干的人，就有舍身求法的人，就有为民请命的人……他们是中国人的脊梁。”一切探索救国救民的先辈们是中国的脊梁，也许被人称为“垮掉的一代”的林平们，也将胸怀理想，散发自己的光和热，成为中华民族复兴的脊梁。
感受着陆先生言中那“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魄。
林平一副受教的样子，拱手道：“感谢先生赐教，学生以后行事必不忘初心。”
陆先生点了点头，说道：“白居易有言‘所以表不忘初心，而必果本愿也’，其义是说，若是不忘最初的发心，最终定能实现其本愿。林大郎你将‘不忘初心’用在这里恰到好处，望你往后行事能谨记此言。”
“不忘初心出自这里吗？以前没留意过啊！”林平为自己的不学无术而感到羞愧。
林平感觉压力好大，以前还想着穿越到宋朝考个进士，现在难道要读成近视？
接着陆先生又讲了讲《论语》，让林平收获良多。
果然，与人讨论才能集思广益，产生新的想法。而闭门造车，只能固步自封啊。
……
时至午时，因下午林平与书铺掌柜有约，遂向陆先生告了假离开。而黑牛则留在种府，下午在种府学武技。
在林平走后，种世衡回到了种府。
内厅中，种世衡与陆铭相对而坐，杯中淡茶散发的清香溢满小屋。
种世衡笑了笑，向陆铭问道：“陆兄，上午教导林大郎，此子你感觉如何？”
“此子倒是一块璞玉，不过观其言行，却是极为重利，若是能够多加教导，易其重利之习，必然能有所成。”陆铭回想林大郎的言行，思虑后说道。
种世衡笑了笑，说道：“林大郎本也是军家子弟，经营商道也是无奈之举，近来又闻吾儿说他准备改进雕版印刷，并且出一本叫《三国演义》的书，我听了个开头，看林大郎乃是胸罗锦绣之人。虽其重利，若是常加教导，使其走向正途，也是一大宋栋梁之才。”
“出书倒在其次，若真能改进印刷，提高印书之速，仲平（种世衡字）兄就需要对这林大郎和书铺老板严看守了，须知此事一旦传开，城中西贼探子必有所闻，让夏贼偷学了去，岂不是我大宋损失。”陆铭说道。
“陆兄放心，这件事种某早有安排，一旦这种改良法子成功，大有成效，就将书铺老板和工人严加看守，至于林大郎倒是不用，只要安排妥当，外人也不会知晓改良方法为林大郎所为。”种世衡胸有成竹的说道。
接着又向陆铭问道：“陆兄，据我了解林平家中已无至亲，我想收林平为义子，你以为如何。”
陆铭抚掌笑道：“仲平兄想的倒是周到，既能将林大郎收到跟前勤加教导，也能得一良材对你有所助力。”
……
林平此时不知，已被种世衡和陆铭安排上了。
待一切准备停当，林平和黑牛朝着种府走去。约莫走了一刻，二人在青涧城西北角找到了种府。
来到种府，种谔已经在门口相迎，向林平二人微笑着说道：“可算来啦，冻死我了”，又瞟了一眼林平带了个食盒，问道：“拿甚好吃的了？”
种世衡旋即又指了指林平和黑牛，道：“这两人以后也跟着陆兄学习，陆兄以后可得多费心了。”
林平和黑牛赶紧向陆先生行礼：“陆先生好！”
种世衡望向林平说道：“不必多礼，既然是来学习的，先随我去拜见先生。学武的话看你想学哪种兵刃，府中护院皆为老卒，你可以向他们请教，至于你能学多少，就看你自己了。”
卯时，太阳未升，杨记食铺里已经颇为忙碌，几盏油灯不时发出噼啪声，周围几只不知名的飞虫盘旋，纵然身前是熊熊烈火，依然绝不回头，只为寻求那触不可及的光和亮，空留灯盏下几具残尸。
林平道：“这不是上次种将军和你来我家食铺，未曾吃到水煎包、锅贴，我便带了一些拿于你们尝尝，黑牛也拿了些礼物，算是一点心意。”
种谔接过食盒和礼物，轻笑道：“来就来，下次可别拿礼物了，不过这个水煎包可以多带点！你这不够吃的。”
一会儿工夫，只见种世衡带着一群少年进来，最大的年约二十，最小的只有八九岁；种谔笑了笑向林平介绍道：“这是我大哥种诂、二哥种诊、三哥种谘、四哥种咏、六弟种所、七弟种记、八弟种谊。”林平和黑牛一一抱拳行礼。
说罢，便带着种氏兄弟和林平往外走去，往东转弯，绕过长廊，旁边有间木屋，屋名“清心阁”，取清心凝神，专心读书之意。
“这位是我的好友，也是你们的先生，以后你们可以称陆先生。”种世衡向林平二人介绍到。
陆先生名叫陆铭，也曾考进进士，后无心仕途，于是云游四海，寄情于山水之间。到边关游历时，因与种世衡为好友，所以暂时居住在种府，顺便教导种家后辈。
只见种府大小庭院，规规矩矩，青砖灰瓦，天井院落，长廊相连，显得格外精致。
走进正厅，种谔指了指旁边的坐位，“你先随便坐吧，我去请一下父亲，先把水煎包拿与我母亲尝尝。”说罢，笑着走开了。
林平是享受这种求学生活的，如果能一直下去的话。
后世最快乐的时光也是求学生活中，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大学之中自然也有勾心斗角，但更多的是却真诚相待。
怪不得水煎包不够吃的，敢情种谔你兄弟是真的多啊。
“种将军好，小子打扰了。”林平又向种世衡行了一礼。
林平和黑牛一脸困惑，心想，这带的水煎包可不少，按五六人的量装进食盒的，你家人是有多能吃？几人一边说着，一边在种谔的带领下，进了种府。